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两句话就好像是专门用来描述这座村庄的。
龙灵村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至少从麦田的规模来看，算不上一个很大的村庄。但是随风如海浪摇曳的麦子足以喂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返航渔船上的欢声笑语也似乎昭示着这片土地的富足。
龙灵村——世代靠捕鱼为业的海边村，世世代代信奉着龙王，信他能保村子风调雨顺，渔获太平。
“狗儿，地里的庄稼打点完了吗？”
“就快了！阿婆。”
“弄好了就回来吃饭吧。”
门口的老太婆朝田里的小姑娘大声地招呼着，之后一瘸一拐地踱回了门内。不久后，名叫狗儿的小姑娘拨开麦子，从田里探出脑袋，蹦跳着回了家。
“怎么胳膊上又有伤口？”
“这点儿？隔壁的二牛可是肿了半张脸呢！”
狗儿神气地在空气中舞了舞拳头，身上沾着的麦穗也被挥舞到空气中。透过玻璃的阳光照射下发出点点金光。
“说过了不要打架……”
“知道了、知道了阿婆，可不是我先动的手。”
狗儿麻利地将老婆婆扶到餐桌上，将筷子塞进她的手中，又把餐桌上仅有的一点荤腥夹到婆婆碗中，自己才做到旁边咬了一口饽饽。
“阿婆不用，你多吃点……”
狗儿并不是她的骨肉。那是大概十年前，村里的小溪上飘来一个竹篓。明眼人都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毕竟在这个年代，且不说养不养得起孩子，有时就连自己能不能糊口都是问题。即便是富裕的龙灵村，也没有人愿意多看它几眼，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拧过头去。直至飘到入海口之前，阿婆用一根树枝将她从溪水中捞到了岸边，在捞起她的时刻，湍流的河水也带走了阿婆健康的小腿。只不过对于阿婆的这条腿，她从未后悔过。唯一让她后悔的事情是没有早点将狗儿捞出来，毕竟在这样的溪水中，应该冷极了。
阿婆在村子里，算不上德高望重，却算得上村里出名的倔。关于她的子嗣，鲜有人知道，再看到只有一人她独来独往之后，更是无人提起。在村里人听说她为了捞一个娃娃摔断腿之后，不少人都有些唏嘘，说她是用腿的骨肉换了个孩子；但是在听说是个女娃娃之后，又替她有些不值。只是前去“劝诫”的人都被阿婆轰了出去。这件事也就如石头入水一样，溅起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了。
“想什么呢，阿婆？又在发呆了？”
“没什么……不吃了。”
“怎么了，阿婆？”
“狗儿……”
“阿婆？”
“我感觉自己的日子，没几天了。”
“阿婆又在说奇怪的话了，我扶您去床上吧，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跟我说啊……”
“狗儿啊……真是个好孩子……”
阿婆满是茧子的手摩挲在旁边狗儿的腿上。已经和回忆里充满骨感的感觉不同了。不同于那时候骨瘦如柴的狗儿，现在的狗儿非常健康，胳膊、腿上都有能握住的肉，就连胸前也能看到健康的凸起，脸上比起之前的土黄更是充满了健康的红晕。许是阿婆的记忆总是停留在狗儿的小时候，每次抚摸在狗儿的身上，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昏昏沉沉地，阿婆的思绪逆着溪水，流回了从前。
刚开始养狗儿的时候，阿婆操碎了心。虽说大家都不太赞成她养这个孩子，但是看到她如此坚定之后，也都不再说什么。平常受过她些许恩惠的邻家，都会在闲暇之时过来帮衬一些，再捎带着再她家灶台上留下些食物，靠着这些，一老一小度过了她们最艰难的一年。等到阿婆的腿能再次走路的时候，狗儿也能下地走路了，偶尔还会开口说两三个字。她学会的第一个词语不是妈妈，而是阿婆。
“好好的女娃怎么叫狗啊，孩子都老大不小了，该改口了。”
这是邻居家里媳妇劝自己最多的话。
“名贱好养活，跟着我这样的，叫不上好名字。”
“对！名贱好养活！”
每当这时，狗儿就会在旁边大声复合，露出满口白牙傻兮兮地笑，嘴里再说什么自己是阿婆的狗儿云云。而这阿婆更会将逐年佝偻的胸口挺起几分，就好像自家孩子取得了莫大的荣誉一样。见到此景，劝诫之人只能对着她们摆摆手，转过头甩出一句冥顽不灵。可好景并不长，这也是为什么阿婆的记忆总是停留在狗儿面黄肌瘦的样子时。
“你看那老太太家孩子瘦那样……”
“养不活的……”
狗儿实在太瘦了。尽管她乖巧听话，还会在阿婆下地的时候帮忙，从来不哭，也不抱怨累。可是每当看到她背不动背篓气喘吁吁的时候，阿婆就只能一边锤着自己站不直的腿，一边干着急。乖巧可养不活自己，只能让旁观者陪出点眼泪罢了。
“名贱人也贱！”
“叫狗也是狗！”
在狗儿被推到在小溪里时，周围的小孩爆发出嘲笑的话。
“你们这群混蛋，怎么能欺负女孩子？”
“就欺负，管得着么你？”
“管的着！我要让我爹去告诉你爹！”
“好你个孙光，平常喊你大哥，你帮外人是吧？”
“我只看到了你们几个懦夫对着个女孩子来劲！”
说着，挡在狗儿身前的孙光就一拳打在带头闹事的小孩肚子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其他孩子看到之后，吓得骂骂咧咧地跑开了。待到将自己的衣服分给冻得发抖的狗儿并给她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天半黑的时候了，却没看到向他投来的炽热目光。那天晚上可不太平，跛脚的老太太一瘸一拐地给欺负自家狗儿的孩子家骂了个遍，最后还是村长出面才把这事平下，尽管如此，村里调皮孩子欺负狗儿的气焰还是没减少多少。阿婆只能叫狗儿被欺负时往山头上的庙里头跑，毕竟没有孩子愿意顶着屁股开花的风险在庙里头闹，然后晚上自己再去庙里接她回家。
拜龙王，是阿婆除了种地做的最多的事，也是村子里最重要的事。整个村子，每半年都会集体举行一次盛大的祭拜活动。村长在巫祭的授意下，引导村民轮流给龙王像敬香上供，祈祷下半年风调雨顺，渔获平安。为表对龙王的敬重，龙王庙在村里的小山上，而且没人把房子修的比那座庙更高。阿婆比寻常村民更爱去庙里。一有空，就会带着狗儿去庙里三叩九拜。一来二去，狗儿也学会了阿婆敬拜的姿势。就算没有阿婆带她去，她也会因为被欺负的原因自己跑过去，后来即使在村里没事转悠，回过神来已经在庙里了，龙王庙也就成了狗儿除了家里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不同于村民的祈祷，狗儿听到阿婆嘴里念叨的最多的是，身体健康、白白胖胖之类的字眼。在拜了不知道多少天后，阿婆看着贡品台子上的东西出神，她用颤抖的手拿下了上面的苹果和白面馒头递给了狗儿。
“你是龙王最爱的孩子，龙王允许了，吃吧。”
随即阿婆又对着龙王像磕了几个头，又拉着狗儿又磕了几个。在村民们第二次检查贡品发现少了之后，巫祭大喜，说贡品已经被龙王享用了，来年必定风调雨顺，渔获平安。也巧，龙灵村大概也是从那时渐渐变得富饶有起来的……
……
安顿好阿婆之后，狗儿又来到那个她熟悉的溪边。熟练地顺着溪水揉搓干净阿婆的外卦，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上面的食物残渣洗掉。就当她准备离开之时，在湖水的倒影中，看到了几个男孩子的头。
“上午的教训没吃够么？二牛没来啊，你们是来给他报仇的吗？”
将手中的木盆放在一旁，狗儿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虽然她大概只有十岁，但是却比围上来的三个男孩高一个头。潇洒的气势镇住了围上来的男孩们，让他们的动作卡住了几分。
“我赶时间，一起上吧。”
“别、别太嚣张了！兄弟们别怕！一起上！”
……
“理解了么？我可是龙王最爱的孩子。你们打不过我的。”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几个男孩子全部被掀翻在地，狗儿坐在领头男孩的背上，拍了拍他的后背提醒道。很显然，面前这个叫狗儿的女孩子已经不是那个他们曾经可以随意推进水里的柔弱女子了。
“凭、凭什么龙王会喜欢你这个外来的孩子？”
“谁知道呢~”狗儿起身转了一圈，抱起洗衣的木盆开口笑道：“龙王大人也很爱你啊，如果龙王大人不喜欢你的话，你早就饿死了。”
“喂！你们几个，不许欺负狗儿妹妹！”
狗儿正冲他们笑着，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怔。
“孙光你长眼睛了没有？我们欺负她？”
“废话，你们好几个男的围着人家一个女孩子，还说没欺负人家？”
“孙光你就作吧！明明是村长儿子，还胳膊肘往外拐！”
“我可不会以多欺少，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
三个男孩子不仅吃了败仗，还被赶来的小村长训了一顿，顾不上身上被打的有些疼的肿胀和衣服上的脏污，骂骂咧咧地走了。
“狗儿妹妹，你没事吧……”
“孙大哥，你怎么来了啊……”
看到孙光的狗儿僵硬的用袖子遮住下半边脸，抱着洗衣盆的手也软了软，努力压住自己洪亮的嗓音和雀跃的心情，捏住嗓子放轻声音地问道。
“我听说你上午又被二牛那小子找麻烦了，有点不放心，就来看看了。”
“怎么可能……不对，让、让你担心了啊……”
“他们没敢动你吧，我看你好像没受伤。”
“啊！”狗儿一把把木盆丢在地上，慢慢侧身“倒下”，努力拉住上扬的嘴角，将眼睛侧向一边，开口道：“脚、脚扭到了，走不动了……”
“啊？快让我看看！别伤到了骨头吧！”
说着，孙光一个猛子蹲下，掀起了狗儿的裙子，轻巧地拉掉了她踩着的草鞋。
“别！”
狗儿脸上一红，着急地打了他一拳，这一拳下去差点把这孙大哥也掀翻了。阿婆之前调笑过，女孩子如果被男孩子摸过脚的话，就要嫁给他了。尽管自己对眼前的孙大哥有点好感，但是自己不过脑子的一句脚扭了却换来他如此迅速的动作，还是吓了她一跳。
被狗儿打了一拳的孙光干咳了两声，也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有些欠考虑了，便红着脸转过身解释道：“对、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伤到骨头，毕竟你阿婆就是伤到骨头……”
意识到说错话的孙光立刻捂住了嘴，他才想起来自己爹说过，村口的老婆婆就是为了捡狗儿才弄断了腿……
“蠢死了！”
狗儿大叫出声，踢掉了搭在自己脚上的手，踩上鞋子抱起木盆就离开了。留下孙光一个人怔在原地揉着头发懊恼。
“吃瘪了吧孙光，让你逞英雄，也被她揍了。”
可印在孙光脑子里的，只有那只白嫩细腻的脚，和如白玉一样细长的脚趾。
……
“光啊，你在听我说话么？”
“啊啊？我在听啊爹。”
“……那你先把掉身上的菜给我吃了！”
“啊哦，好的。”
自从摸了狗儿的脚之后，孙光已经魂不守舍三天了。满脑子都是她一个人照顾他自己和她阿婆两个人，想着她裙子底下光滑有肉感的小腿，想着她嫩的像鱼肉、白的像鲳鱼鳞的脚背，就连那一拳打得自己干咳的一拳也像是粉拳一样，值得回味。
“爹，村口那个狗儿……长得真俊啊，她真不容易啊，一个人得养两个人。”
“他妈你听听，那妮子给光下迷魂药了，老子说的啥他都不听了，没完没了地提那个妮子。”
“看对眼了呗。也是到了该说媳妇的时候了。”
“唉！”
老村长摔下筷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
“光，娘可告诉你，那姑娘每天上午都在田里，下午都去庙里，还有她家阿婆腿疾又重了，现在很少去庙里了。”
“光啊，你得出息啊，别栽在女人手上！”
……
“别瞎扒拉我家的麦子。要让你扒拉坏了。”
“我、我寻思着帮你打点打点……”
“一边去，你不是准备什么考取功名去做官么，不会弄就别在田里碍事。”
“哦……”
……
“孙大哥，你怎么在庙里？”
“我……我过来拜拜。”
“……”
狗儿无视了孙光，向龙王像献了一个标准的祭拜礼。孙光也有样学样，只是他内心里喊得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和龙王知道了。离开庙之前，孙光看到了跪的垫子上自己滴上去的汗。
“狗儿妹妹，我送你回去吧，也去看看阿婆。”
“好吧。”
“手……让我牵一下吧，下雨了，路滑，我……怕你摔倒……”
狗儿有些无语，又有些害羞，思索片刻之后还是伸出手，孙光不敢怠慢，立刻双手摸上了狗儿伸过来的小手，在接触到的那一刻，虽然和内心中预想的触感不太相同，但还是感觉眼珠向外涨了涨。他鼓起勇气，舔了舔嘴唇，捏了捏这只握在掌心的小手。拇指虎口外头有一个茧子，应该是洗衣服搓出来的，掌心也有茧子，可他不知道是如何来的，在意识到自己又在做奇怪的事情之后，他立刻立正，干咳了一声，开始向前头踱步。而狗儿的脸上看起来古井无波，下嘴唇也被咬的快要见红了。
这一路两人都有些刻意地走得有些慢，终于是到了狗儿家门口。
“进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不打扰阿婆了，这是带给阿婆的礼物！”
孙光从兜里掏出几个枣子塞进狗儿的手里，然后一股脑地跑开了。在狗儿关上门之后，也扶着墙，脸红了半边天。
“也是个如意郎君啊。”
阿婆在一旁笑到。没笑几声就开始咳嗽，她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
……
“孙大哥今天又来了啊……”
狗儿低头摆弄着麦子，今天的动作看起来可不如从前。刚刚结出的穗都要被她拨掉了。
“我，有事。”孙光鼓起勇气，拍着胸脯道：“狗儿妹妹，我稀罕你，真的，我将来一定考取功名，让你过好日子！”
“嘻嘻。”狗儿婉儿一笑，将面前的发髻挽到耳后，：“好啊，其实我也挺喜欢孙大哥的。”
“真、真的么，我……”
“嘘……”狗儿比了一个小声的动作，示意孙光蹲下，二人在麦田里坐了下来，近三尺高的麦子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孙大哥，我阿婆说了，摸了女孩子的脚，那女孩可就得嫁给你了。”
“嗯嗯嗯嗯！”
孙光的头点的就像啄木鸟一样。紧接着，狗儿膝盖向前一步，双手捧起孙光的脸
“娶我之前，你要来提亲，要阿婆同意才行。”
“一定！我、我们结为亲家，等你大了我就娶你。”孙光抓住放在自己脸上的双手，有些结巴地开口道：“不、不是前几天扭、扭了，我帮你揉揉？”
“噗哈哈哈哈……”狗儿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笑过之后，还是乖乖地将脚伸了过去：“真没出息，村长家的孙大哥喜欢我的脚，传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不怕，就不怕！”
孙光嘻嘻地端详这双脚，脚掌红红的，脚跟细细的，十只细长的脚趾整齐的排列上头，足弓深深的陷了进去。好不像农家女娃能有的脚，就像是真的得到了龙王的偏爱，就连拿来赶路的双脚都像一对漂亮的艺术品。
孙光咽了一口口水，大拇指找上了那深陷的足弓，仿佛它的弧度还不够，他还想贪心地将它们按进去一些。
“舒服么？”
“嗯。”
狗儿的脸埋在袖套中，孙光看不到后面具体的表情，可就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她现在应该也是红着脸吧……那个温度，比磨出来的墨更加温暖。渐渐的，拙劣的按揉褪去了它的伪装，变成了不怀好意的抓挠。没什么指甲的手指不敢用多大力气地在脚底抓挠着，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印子。
“哈哈哈哈哈哈，孙大哥，你别挠我脚心啊。”
“不行，我惦记了这么久，可得抓住这好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痒死了，痒死了！”
听到狗儿反应如此之大之后，孙光更是不愿意停下了，丝毫不顾像雨点一样打在身上的拳头，一骨碌转一圈地坐在狗儿的双腿上，扳起她的脚趾，在她红润的脚掌上肆虐开来。
“啊啊？怎么还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许挠，哈哈哈啊不许挠了！”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了。”孙光在狗儿的脚底拍了一巴掌，“把别人引来了，可就看咱俩的笑话。”
“唔……”
狗儿红着脸双手捂住嘴，不情愿地推了孙光两把，治好继续任由他玩弄着自己看不到的双脚。
“你不是说你是龙王最爱的孩子么，怎么脚底如此怕痒？”
孙光在狗儿的脚板上勾了勾手指，打趣道。
“嗯……嘻嘻……才没有这么怕痒，龙王最喜欢的孩子没有弱点。”
“依我看啊，这龙王最喜欢的孩子脚丫也是最嫩的，自然就是最怕痒的！”
“孙光你流氓！”
……
第二天，狗儿的家里多了不少东西。多出来了一袋精面粉，一包枣子，两匹红布。还多了村长一家人和相互倾心的一对男女。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就连阿婆日渐消瘦的脸上都满面红光，当晚两家结为亲家，约定四年后大婚，两个年轻的孩子也在龙王庙里，在龙王的见证之下，定下了终生。
日子就这样如海浪一般起起伏伏地过着，没多少酸楚，也没多少甜蜜。直到来年春阿婆去世的那一天。年近古稀的老太太为自己的狗儿把好了最后一关，只是未见成亲之日便撒手人寰了。那一天，狗儿没有大哭大闹，许是阿婆总是念叨自己时日无多，又许是狗儿终究还小，还是不懂人生大事，她就只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平常总是挂满笑容的脸上看古井无波。直到孙光闻讯赶到了她们家，将她搂进怀里，吆喝来了几个大汉，抬来了一口棺材，方才趁着尸体没臭为阿婆下了葬。
“你们有什么习俗么，关于下葬的？”
“没有。”
“这般大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只是……想再和阿婆呆一会……”狗儿慢慢向后转头，古井无波的脸上感情略有起伏。今天的狗儿的眼神，更为摄人心魄，一双乌黑的眸子在清冷的月色之下，仿佛能够看透一切人心。她就那样双手垫着脑袋，依偎在那个小土包上，月光洒在白色的孝服之上，涌起氤氲的白霜，看的孙光心里又是一阵悸动，想要拥狗儿入怀。许久，狗儿的眼睛散焦，缓缓地开口道：
“今天，多谢孙大哥了。”
“哪有，这是我该做的。”
“大哥先回去吧，我还再呆一会……”
“我陪你。”
“……”
狗儿没有拒绝，却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孙光也安静地在旁边呆着。直到狗儿在坟边睡过去之后，他才敢为她多披上一层衣服。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在后半夜将狗儿抱回了她的家。原来这个神气的女孩子，这个能养得起两个人的女孩子，这个舞起拳头虎虎生风的女孩子，也只有这么轻重啊。将狗儿安置好之后，孙光也便凑在旁边打了个地铺。这是孙光第一次在狗儿家过夜，他不敢更不允许自己趁着这时候占狗儿的便宜。但是月光下一身白布满脸忧伤的狗儿却频频扰他心智，他越想越羞愧，直到去水槽洗了把脸，给了自己两耳光之后才清醒过来。再次回到被窝里，累了一天的孙光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头高照，桌上有狗儿留的半冷的饭，却不见狗儿的身影。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也多了一层。简单扒了几口饭之后，孙光猜到了狗儿在的地方，便向龙王庙走去。
狗儿还是那样，静静地跪在那里。孙光也不敢打扰她，只能在旁边拜了拜龙王，安静地离开了。
狗儿重新搭理人是三天之后的事，她重新挂上了属于她年龄的活泼的微笑，重新开始打理田里的事务。有人说终于是没人拖她的后腿了，也有人劝她改个好名字，好配村长的儿子孙光，她就只是小小，坚定地说自己是永远都是阿婆的狗儿。她还是那么活泼可爱，自信自己是龙王最爱的孩子，只是孙光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份渴望——她的眼睛开始向大海张望，停留最多的地方从龙王庙变成了海滩旁。就连拜完龙王之后，她也会在小山头上眺望着大海。
“不行的狗儿，你又划不动船，也拉不动帆。”
“就算你是龙王最稀罕的娃娃，也不行哦，船上坐不下那么多人。”
“帮我们织渔网吧。”
“过两天，你亲家就该上船了。”
……
出海捕鱼的要求接连被拒绝之后，狗儿开始为村里出海的大人们织网。因为大人们答应她，等到她织成一张大网之后，就带她出海。她也开始像村里其他的女人一样，一过了中午，就守在海滩旁，一边捯饬着渔网，一边期盼着捕鱼的队伍归来，就连田里的庄稼都有些荒了。可大人们的话并不算数，即便她交出了大网，也只换来了大人们惊讶的眼神和分到一些鱼的报酬罢了。那之后，她再没在海滩等大人们归来，但眼里的渴望却丝毫未减，在庙里还是能看到她祭拜和眺望的身影。
……
“光哥！出事了！”
二牛推开了孙光的房门，
“别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好好说。”
“起雾了，出海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出海找的人没找到，雾太大也不敢往深去了！”
“啧，怎么偏偏这时候……”孙光一锤大腿，看着外头被雾挡住的月亮，碎了一口。他故作镇定地对着书上写了几个字，声音有些颤抖地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啊，海边都炸锅了！”
“走，二牛，去看看。”
“好、好！”
“孙光，你爹呢，还没回来么？”
大娘看到提着灯笼的孙光，直接扑了上来。
“我爹进城了，后天才能回来。”
“那怎么办，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了啊！你不是村长儿子么，快想想办法啊。”
“他能有啥法，他爹在这都不能有法子，我们俩刚刚也往雾里头走了，根本进不去！”
旁边今天没出海的男人拨弄掉大娘抓住孙光的手，示意他冷静。然后转头看向孙光道：
“不过这人要是找不回来，你爹那村长也不用当了，你那官估计也做不成了。”
“现在哪是管那些的时候，找人要紧啊，我男人在上头啊！”
那妇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男人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在操船进去探一探人了。海滩的声音吵得孙光集中不起来思想，种种不好的可能性想的他眼睛都在颤抖。恐惧又烦躁地一回头，发现山头的龙王庙亮光越聚越多。
“都去庙里！都带着火把，别把山头烧了！”
孙光对着海滩上拿着火把的人大声喊道。侧眼间，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用的。”那身影正是狗儿，“那庙不够高，也不够大，都烧了海里的人也看不见。”
“狗儿？你怎么来了？”见到狗儿的孙光有些吃惊，紧接着问道：“为什么没有用？”
“庙里头的人现在才聚过去，可傍黑的时候我看起雾了，那时候我就把庙周围的火把都点上了，他们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是看不见的。”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我可是龙王最爱的孩子，我会把他们都带回来的，你信我么，孙大哥？”
“我……”
“相信我吧，我要带回来的，可不止他们。”
“喂！等一下！”
狗儿绕过孙光，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船上，不顾孙光的阻拦，松开了缰绳，扯起了小帆。
“等等，我也去！你一个人划不动的！”
孙光追着狗儿上了船，一并追上去的还有二牛。
“你上来干嘛？”
“我……我不知道，我看光哥上来了就……”
“大爷！来帮忙！”
“滚你妈的，一边子去，我才不跟你们这几个小孩送死！”
“你就去帮帮他们吧呜呜……”
大娘一下给岸边的男人跪下，可男人只是偏过头去不为所动，任由大娘在一边哭喊磕头。刚刚的大雾他进去过了，正如狗儿所说，根本看不见半点亮光，能看到的只有被水雾晕开的月光。今晚还没有风，要不是自己还算运气好，现在回不来的估计还得再加上他一位。光是想想，腿就不住的打颤。
“别管灯笼了，来帮我划船！”狗儿指挥道：“他们出海就喜欢往东，就沿这个方向一直划，肯定能找到他们，今天出去了五艘船，他们都不是傻子，一般会停在能相互看到的地方，只要找到一个就能找到全部人！”
“你确定么？”
“别婆婆妈妈的孙光，我出来之前可是去庙里上过香的！”狗儿操纵着船帆，试图找寻方向从海面的微风中借点力量，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口中念念有词：“龙王大人，我来要人了。”
她一边操纵着船帆，一边向远处探着脑袋，寻找着被困在浓雾里的人。这明明是孙光第一次出海，还是和毫无经验的狗儿一起，只是脑子一热就追上了船，心脏从上船的那一刻便提到了嗓子眼，却在她回头看向自己时，又慢慢地落了回去，转化成了安心的爱意，那是他见过的最秀气的回眸，让人不住地想跟紧她，好像只要呆在她身边，这次出海就真的有龙王相助，就一定能成功将大家带回去。这么想着，他握着船桨的手就紧了紧，如同握住的是她的手一般。
“嫂、嫂子好帅啊……”
“你可给我闭嘴吧，划你的船！”孙光略带生气的口吻抢了一句二牛，用明显比刚刚舒缓的语气问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辨别他们在哪？”
“黑影。他们出海不带灯笼的，我们带了灯笼，如果隔着雾看到黑影，不管什么形状一定是他们！”
“狗儿，你还记得来时的方向么？”
“废话！少说话了，多留点力气吧！”
……
“累……累死了。”
“换我来，二牛你去船头举着灯笼！别动我的帆！”狗儿结果二牛手里的浆，一把把他推到船头。“很近了，如果我没算错，我们在的地方就是他们平常喜欢呆的地方，他们顶多只会往里面深入一点的。”
“火光，有火光，喂！我们在这！咳咳”
海面前方传出不同于海浪的声音吓到了正在划船的孙光，差点大叫一声丢掉手里的船桨，但是很快回过神来。
“别害怕，是他们嗓子喊哑了，往那边划，马上就能看到了！稍微慢一点，别撞上。”
“没问题，太厉害了狗儿！”
“停手停手，看到人了，都在这！”
……
“谢天谢地，龙王保佑，你们找过来了，不过为啥就你们仨？其他大人呢？”
“除了狗儿，根本没人敢来，就连我们俩也是被她绑过来的。”
“其他的等会儿再说吧，都把绳子系到下一艘船的船头，我给你们指方向，你们一群大人总比我们仨有力气，慢点划回去吧。”
直到透过浓雾看到海边稀疏的灯光之时，狗儿感受到了身后的船队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感。身后船上的大人鬼哭狼嚎地用力向前划着船，纷纷收起了连在一起的纤绳。仿佛拖离猛兽之口一样奋力地逃跑。脚底踏上岸边的一刻，有的扑到了家里人身上，有的向大海的方向狂嚎，有的人直接朝龙王庙的方向跪下。最后只有几个人过来抱紧了狗儿，但狗儿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兴奋和高兴，只是静静地看向大海，人头攒动，人影来往，他们说的话传不到狗儿的耳朵里，她的眼中，只有对更远的海域的渴望。那些劫后余生的大人们也知道了一件事，从今往后，他们的船上要多一个龙王最喜欢的小女孩了。
……
“承蒙龙王保佑，带我们走出迷雾，得已完整地回家。”
巫祭在庙门口大声地吟诵着感恩的话语，底下的村民跟着复诵。虽说这场祭礼是村长要求额外增加的，但是似乎更为正式和盛大。不同于往常，这次祭礼不少人喊得更卖力，跪下的身躯更为低伏，恨不得全身贴在地上。话毕，本应按辈分顺序给龙王敬香，变成了孙光先带着狗儿和二牛敬香。可当孙光退出庙门，下一批人进去，他也没看到狗儿出来的身影。直到所有人都敬完了香离开之后，他才看到狗儿一直跪在龙王像侧，痴痴地抬头望着。夜晚，被村里人夸了一整天的孙光踟蹰地推开了狗儿家的门。
“狗儿妹妹，你睡了吗？”
孙光推开了门，狗儿就坐在院子中心，望着龙王庙的方向。见孙光推门进来，她没有挪动，也没有回应他的问候。
“你今天在庙里跪了一天吧，我有些担心你，发生什么事了么？”
“……”
“要我说，他们就不应该围在我家门口跟我爹夸我，这样我也就能早点过来了。”见狗儿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他，孙光更是不知所措了，一边挠头一边看向脚边：“明明是你的功劳，拜什么龙王，应该拜你才对。”
“噗……哈哈哈哈哈哈……”话音刚落，院中的女孩轻笑一声，紧接着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声音就像蚌壳里的珍珠一样，掷在地上，荡漾在了孙光的心里。许久，狗儿才收住笑声，开口道：
“居然敢对龙王大人说出如此无礼的话，孙大哥还真是大胆，传到别人耳朵里定说你闲话。还要我一届凡人受香火，究竟是何等居心？”
“我只是觉得……”
“嘘……”狗儿的食指点在孙光的唇上，示意他收声。只是轻轻一点，狗儿就感受到了对面小伙子加速的心跳。
“你应该不是来说客套话的吧？”
“……”
“孙大哥，你相信龙王大人么？”
“我更相信你！”
不等狗儿有什么反应，孙光就将狗儿拥入怀中，堵上了她本就不准备再开口的嘴。粗大的舌头撬开了排列整齐的牙齿，碰触到了凉凉的小舌头。
“唔！”
激烈的湿吻引得狗儿胡乱的捶打，可这次打在孙光身上，就好像鸡蛋撞上了棉花垛。少年胡乱地在女孩口中索取着，不论是唾液还是空气，模仿着曾偷看到的林子里行欢的男女，将狗儿的嘴里搅得天翻地覆。缠绵之后，孙光将狗儿推到了房内，压在床上，十只手指扣住了狗儿的双手，那胸口的微峰伴着随意的吐息，微微颤抖。
“不许脱……阿婆……在看呢……”
狗儿幽幽地冒出了不知所谓的话，扣紧手腕反抗，却丝毫无法挣脱。在口腔又一次被舌头占据之后，她的双全失去了握紧的力气，只能任由孙光揉捏。
“不可……没到成亲的日子……不许肏。”
“好……”
“你很喜欢我吧……”
“这时候了，说什么呢？”
“我也很喜欢你。”
“别说了……会忍不住……”
让孙光兴奋的根本只有一小部分来自腿间巨物胡乱地摩擦带来的肉欲，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狗儿迷离的眼神和温热的吐息，才是夺走他理智的东西。
“所以今晚……除了那个……都可以哦……”
她大着胆子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好似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旧事在逐渐升温的气氛下变得更为美好。自己是何时倾心于眼前的汉子的呢？是几岁时将自己的湿衣服换成他的干衣服么，还是他赶走欺负自己的人的时候呢，又或者是在田地里两只手指在自己脚底游走的时候呢……还是脚底的痒感打断了她的清梦，睁眼之时，自己的脚腕上缠着布条，被夹在孙光肩膀上动不了了。
“连你也开始欺负人了。”
“不让碰……么？”
“怎么会呢……嗯嗯嗯呃！”
贪婪的手指划上了幼小敏感的脚底，可带来的不是笑意，而是更为纵情的哼声。十只手指，毫无章法地，胡乱地在狗儿的脚上肆虐着，酥麻的感觉让狗儿屈不回腿，也再抬不高了，柔韧的布条还会一次次地将她试图分开的双脚禁锢住，只能让她笨拙地将痒感裹挟着快感尽数收下。
孙光的手指每动一下，床上的狗儿就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再像麻花一样扭来扭去。很快他就不满足于这种简单的接触。从肩头上卸下这双脚，月光就那样温柔地洒在这双美丽红润的脚上。即使是如此温柔的月光，也只能作为此夜的陪衬，今晚他的视线，早已被钉死在了她的身上。他俯下身子，细细地品味绕在脚趾指尖的爱意，粗糙的舌头在她敏感的趾缝中游走，引来狗儿略带哭腔的求饶。空气好似逐渐变得粘稠，少年眼之所见，如波涛，如海浪，他肆意的、纵情地将女孩的身体当作自己爱欲的容器，企图让这份爱，从她的眼眶中溢出，再胡乱地说着爱你。欲到劣时方为欢，此刻哪里有什么龙王喜爱的孩子，又或者是刚救了村子里的英雄，有的只有好似就是为了侍奉他才被生出来的双脚，为了被他亵玩才被养大的女孩。
“不要紧的，我会收拾干净的。”
这是那一夜的最后一句话。
……
“巫祭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啊，已经一年多没有下雨了！这是我们今年第几回求雨了？龙王什么时候才肯下雨？在不下雨，大家就都要……”
“一定是有人惹怒了龙王大人……龙王大人才会如此降罪于我等……”
“不仅是田里的庄稼，就连鱼都捉不到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空手而归了。”
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聚在龙王庙门前，慌张地向巫祭诉说着这连年的大旱，有的人向龙王可破了头也不停下。
“如今之时，唯有效仿古法，献女为龙王之妻，使她向龙王说情，方可求风调雨顺……”
巫祭说完，全场鸦雀无声。谁都知道什么是成为龙王之妻是什么意思，谁也都略对古法有所耳闻，可当这话真被他说出口时，还是让人愣住，毕竟谁都不想被“献“出去。
“那依巫祭大人看，谁最为合适……”
“自然是龙王最为喜爱的……”
“你主意敢打到老子的女人身上！”
“孙光你闭嘴，如果献出她能换来全村平安的话……”
“放你娘的屁！”孙光冲上去一巴掌把没说完话的人打倒，“她两年前救过你的命，没有她，你、你、还有你，你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而你们早就是寡妇了！”
“那是龙王大人保佑……”
“保佑？保佑怎么你现在快饿死了？”
“不得对龙王大人无礼，一定是我们触怒了龙王，才招来如今祸患，若是古法无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啊孙光，我们都知道你要成亲了，可是……村里已经开始死人了……”
“大祭定为三日之后，若祭后仍无雨，本巫便以死向你、向龙王谢罪。若有雨本巫也愿以死偿你。“
“呵呵。“
坐在一旁，看着大家为自己吵得不可开交的狗儿笑出了声，她起身走到龙王像面前，摸了摸它威严的衣角。
“我是龙王大人最喜爱的孩子，他又怎会忍心看着我死？再说我出身低贱，一介凡人，又怎能成龙王之妻啊……“
她自嘲地笑了，将连贴在石像上，看着跪拜在下面的人群，不免有些悲伤。胳膊拗不过大腿，她知道，无论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真是奇怪，早上还算得上有说有笑的邻居，下午就百依百顺了，只敢低三下四地对着自己讲话，还是不是有人将些吃的送来，竟比两年前自己救了他们那次收到的还多。就连平常不服自己喜欢欺负人的孩子见了自己，都要毕恭毕敬地行礼了。
孙光在家里，万念俱灰地看着在床上抽着烟筒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父亲永远能做出最好的决定，他一定能稳住民心，这次也能帮他摆脱困境。
“光啊……咱家也算带她不薄……”
“不……不行……”
“你必须顾全大局，你马上就能做官了，不能在此时丢了民心。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村子作对。”
“可她是我心爱之人，我们等了那么久……”
“光啊，即便是那个巫祭要你妈我去，我也不允许你坏事……”
女人的话如银针一般，见血封喉，刺穿了孙光的气管，让他再说不出半句话来。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出了房间，甚至令他震惊的是，他的父母都没追出来。走着走着，天黑了，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
“你来了啊，我知道你会来的。”
“……”
狗儿转头，靠在阿婆的坟上，坟头的草，大多都变黄枯萎了。
“带我走吧，我只想做孙大哥的妻子，真正爱我的，出了阿婆，只有孙大哥了。”
“……”
“我是龙王大人最爱的孩子，我会尽我所能指引你，带我走吧……”
这也是第一次，他在狗儿的语气中听出了恳求。
“对不起……”
“呵呵……”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爹妈……”
“也是啊……”狗儿环视了一下周围，“其实应该也是跑不掉了，他们早就把这围住了吧。”
“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一定！”
“可我……想做你的妻子啊。”
“……”
“孙光，你记住，我永远都是狗儿。”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敢追上去，只敢在她阿婆的坟前，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在浑浑噩噩中的时间度日如年，可就算如此，孙光还是觉得三年太快了。大祭之日，村里敲锣打鼓，唢呐吹得震天响，听不出是红事还是白事，也不像从饿了一年的人嘴里吹出来的。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狗儿打掉了身旁扶着她的手，将引路的人推到一旁。她今天穿了大红的锦缎，上面绣着鎏金，非常好看。可距离竹筏越近，她的脚步变得迟疑，身形也开始有些颤抖了，终于当她坐到竹筏上，看到巫祭递来的酒杯时，她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哭闹，发了疯地向向岸上跑，甚便两个女人加上巫祭和另一个男人都拦不住。
“别哭了，狗儿……”
孙光的手中握着一个簪子，开始挽起她的头发。
“叫她凰儿。”巫祭开口道：“只有凰才配得上龙王。”
“好……凰儿……”
如行尸走肉一样地开口，却激起了木筏上女孩前所未有的反抗，她将围着她的女人推进了水里，跪坐着却努力挺起腰抓住孙光的衣服质问道：
“你叫我什么？”
“别闹了！”
孙光快速地在她敏感的脚心上划了一下，趁着她踉跄的瞬间，挽起她的长发，将簪子插入乌黑如瀑的头发中。
“啊！”
凰儿叫出了声，看向孙光的眼神从委屈变得不可置信，再渐渐的变得灰暗，最后就连孙光也看不清她面前女孩的眼睛了。只记得好像自己的脸上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你这个负心汉。我自己来。”
凰儿将脚踝伸进竹筏上的铁链里，咔哒一声锁了起来。挺起腰板接过巫祭手里的酒，放在水中，任由水漫进杯中，晕开那一抹佳酿。在巫祭准备递来新的酒时，躺下喝了下去。随手将杯子摔到了巫祭身前。
“愚笨，这是我与龙神大人的交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不知酒浓不浓，亦不知道有没有加入其他的东西，但不重要了。她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大声道：
“今日，小女狗儿，不对……你们叫我什么？凰儿？小女……凰儿，与龙王大人成亲……便是如此了……”
说罢，她随意地躺在木筏上，用盖头遮住了脸，隔绝了刺眼的阳光，一只手在水里点着圈。随意地喊了一句
“松开绳子吧……”
“还望凰儿在龙王面前美言几句。”
木筏开始顺着小溪的入海口往海里移动了，对于凰儿来说，不过是走了十四年前就本该走完的路。酒劲一起，随着水浪的荡漾，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阿婆在临走之前摸着她的手说的话。
“狗儿啊，要是有个和阿婆长得像的男人回村了，就认他当爹，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去哪儿了？”
“他去龙王大人那了……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那个善良的阿婆，到死心里都是自己。在流水与梦的交织中，她呢喃着。
“龙王大人……求您把阿婆的孩子送回来吧，她真的很想他。”
“龙王大人啊……求您把我送到阿婆身边吧，我是她的狗儿啊，永远都想做她的狗儿啊……”
“龙王大人……”
是夜，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巫祭吓死在了夜半的雷声中，雨水渗透了龙王庙顶的瓦片，打湿了石像上的龙睛。村民们赞叹于凰儿的伟大，不久她阿婆的坟前出现了她的衣冠冢，龙王庙石像的身侧，也多了一个她的画像。只是它们上头的“凰”字都被扣掉了。
……
“姥姥，这个簪子长得好奇怪啊。”
小女孩指着岸边闪着金光，被海水打磨地还能看出鲜花形状的簪子指给身旁的老人看。老人慢悠悠地走过来蹲下。
“是啊，你看它的头，像一把钥匙唉。”
“那我们拿它去寻宝吧，说不定能找到大海的宝物！”
“好啊，宝贝，我们去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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