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上了车，阿尔托莉雅没开出多远，就靠后视镜盯着后座的莫德雷德说道：“Saber，等会士郎不论走到哪里，你都要紧紧跟随，绝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明白么？”
莫德雷德嘴角一撇：“切，这还用你说么？我对自己的东西看得可紧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了？>
无视士郎皱起来的眉宇，阿尔托莉雅继续说：“那么我说点你不知道——若是有人跟你搭话，问你是谁，你不要回答，但也不要装作听不懂。”
“嗯？”
莫德雷德看上去没弄懂阿尔托莉雅的用意，后者又对着士郎进一步说：“士郎，你负责回答别人的问题。如果有人问起这个女孩是谁。你就说是你的远亲。尽量说的越少越好。”
“呃……”
士郎发出勉为其难的叹息声，转头看着身侧莫德雷德那标准的白人面孔，心想着到底要远到什么地步才能有如此差异。
“那个，妈，我们只是去送个饭而已，应该不至于被人问来问去吧？”
然而阿尔托莉雅给出了和士郎想象截然相反的回答：“不，你们两个可能要在学校里待一阵。我和莉洁莉特有事儿要办，一段时间后才会来接你们回家。”
这和昨晚阿尔托莉雅表现出的想把士郎“拘禁”在家里的态度大有不同，大感困惑的士郎追问道：“你和莉兹姐要去做什么？”
“去教会问问情况，然后去给伊莉雅送东西。也许要到临近日落才会回来接你们。在此之前，士郎你想在学校里给学生会帮忙还是带着Saber闲逛都随你。”
“……”
士郎听到后半句，总觉得母亲对自己昨天擅自行动耽误到太阳下山导致差点被杀还是耿耿于怀，但也不好说什么。
这种氛围之下，尤其是莉洁莉特少言寡语，四人在车里直到能看见学校的屋顶，一路都没说多少话。
但等到这辆吉普在校园门口附近停稳，阿尔托莉雅拉下手刹，士郎却能通过后视镜看到，母亲的表情变得十分疑惑。
“怎么了，妈？”
阿尔托莉雅则盯着校舍洁白的外墙呢喃出声：“结界……消失了？”
士郎自己看不出来，莫德雷德因为此前从来没来过学校所以没有感觉，但阿尔托莉雅能明确地察觉，昨天还笼在整个穗群原高中上空像不会移动的尘暴般让人头昏脑涨的魔术结界，现在只剩下了如同雨后泥土味的残渣。
阿尔托莉雅下了车，其余三人陆续跟上，走近校园的前院。阿尔托莉雅于前院橙色的地砖站定，伸出手在空气中狠狠抓了一把，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若有所思地想着。
“果然只是个三流么……”
“妈？”
等阿尔托莉雅转过身来，士郎发现母亲的神色不知为什么放松了不少。
“那么，士郎，你和Saber就先留在这里吧。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立即打我电话。”
等士郎提着装便当的袋子走到和母亲同一位置，也就是当初让他立即感到异样的那个位置，他也察觉，不知名人士所设立的结界带来的奇怪倦怠感已经不复存在了。
“结界已经消失了。”阿尔托莉雅抬头望着校舍说，“而且现在是白天，你和Saber应该是安全的。保持警惕吧，我走了。”
在阿尔托莉雅转身走向吉普之际，士郎突然叫住她：“那个，妈？”
“什么？”
“等你见到伊莉雅，能不能跟她说——我希望她最近无论如何也搬回来住，带上莉兹姐和塞拉姐一起。”
“……”
听到这话的阿尔托莉雅先是一愣，接着发出了忍俊不禁的嗤笑声：“噗……”
“呃，有什么好笑的么？”
不，这并不滑稽。阿尔托莉雅明白，但这孩子跟自己同样和担心亲人安危，结果却做出了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结论，一时间让女人百感交集。
当生活了十年的城市面临危机的时候，自己首先想到的是远离战场的杀戮地带，全家退守到郊外的堡垒中，可是士郎这样的年轻人，尽管敏锐地察觉到了同样的威胁，认为大家待在一起才最安全，却下意识地希望让那个女孩搬到自己这边来。
深处森林当中的那座爱因兹贝伦城堡，虽然庞大豪华，但过大的空间带来了孤寂的空旷，内部琳琅满目的昂贵装饰也透出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奢侈……士郎对这种建筑是没有归属感的。
毕竟，虽然嘴上不说，但阿尔托莉雅从和切嗣一起收养他后的第二年就感觉到了，这个男孩并不在意遮风挡雨之处本身，而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欢声笑语的人们。
“我会跟她说的，”阿尔托莉雅点点头，“放心吧，士郎。”
“嗯，那么路上小心，妈。”
等G63的引擎声逐渐远去，保持沉默已久的莫德雷德在士郎领着她走向弓术道场时，突然开口问道：“喂，我说，御主？”
“什么？”
“父王她，在这边，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啊？什么表情？”
“就是像刚才那样，冷不丁就笑出声来。”
“啊，那个啊，”士郎抬眼想了想，“虽然老妈她确实并不是经常会笑的人，但要说她不会笑……那也是假的。”
“这样啊……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认识的父王，”莫德雷德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从来没有笑过。”
<老妈过去的日子到底是有多惨啊？>
很想这么问却又不敢这么问的士郎只得发出干涩的苦笑，正想着岔开话题，思路却被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
“前辈……？”
穿着弓道服的樱就站在道场的正门口。她的出现让士郎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应该是美缀绫子在这里等的，结果碰到的却是樱。
<啊，麻烦了……>
果不其然，在士郎解释来意并把托樱把便当交给美缀的时候，樱半天没反应，只是睁大了眼睛一个劲儿地越过士郎的肩膀瞪着他身后的那个金发少女。




莫德雷德此时倒是如约好的那样保持沉默，甚至故意不去看樱。士郎也尽量装作自己背后没人，好像那个在大冷天穿着短袖短裤的女孩只是张海报上的照片似的。
“那个，樱？樱？……这个能麻烦给藤姐么……？”
“啊……啊。”
樱一脸困扰地提着袋子转身回到道场里后，整件事的起因都从玄关处走了出来。
“哟来得可真快啊？真是得救了……”
弓道部的1号人物美缀绫子带着一脸的歉意和钦佩迎向士郎——
“……藤村老师只要肚子一饿就特别能闹腾……学校餐厅今天也不开，没办法我还正犹豫要不要出去买好了……”
士郎叹着气在玄关坐下来：“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在早上好好准备便当呢，美缀？”
“抱歉抱歉……昨晚和今天早上我也很忙啊……”
“为什么？”士郎顿了一下，“是因为慎二么？他人呢？”
“翘了。”美缀一摊手，“早上来了一趟打了个照面立马就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说到这里，一脸苦恼的短发女孩突然表情一变，弯下腰靠近士郎跟他耳语道：“喂喂，话说门外那个女孩是谁啊？强气型的大美人诶！认识的人么？”
“呃，”士郎有些担忧地往背对着这边叉腰站着的莫德雷德瞟了一眼，“姑且算是认识吧……”
“‘姑且认识‘？哼哼，士郎原来你终于也开始学慎二拐带女孩子了么~~~？”
“喂别瞎说啊！她是我的……”
士郎如鲠在喉地憋了一下，接着才叹息般地说——
“……她是我母亲的孩子。”
“诶？”美缀一愣，“你母亲的孩子？这什么奇怪的说法……”
“你忘了么美缀？我是被收养的啊……”
“可是那孩子明明不是日……”美缀恍然大悟地一拍脸，“等等！原来伯母本人也不是日本人么？！”
“喂小声点！”士郎担心美缀的声音把那头正在用餐的老虎引出来，“看在我给你补救的份上，先替我保密，别闹得太大好么。”
“啊，好好……不过，”美缀眼珠子一转，一脸坏笑地搭上士郎的肩膀，“是妹妹吧？”
“妹妹？”
“嗯，看上去比你要小呢，是妹妹没错吧~~~？”
“呃……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看上去是很难驯服的类型哦，要长期相处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支点招~~~？”
“喂别再说了，”士郎生怕莫德雷德实际上在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对话，“总之等藤姐吃完了，替我把便当盒收起来，我等会儿来取、”
“你要去哪儿啊卫宫？”
“去别处随便逛逛！”
士郎快步走出道场，一把抓过莫德雷德的手把她往校舍那边拉——周日的学校除了少部分社团之外根本没人，避开旁人的目光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但两人才刚一走进校舍，确认周围没有别人的视线之后，莫德雷德就一脸阴沉地对士郎开口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我可都听见了啊。”
“原来你真的在听么……？”
“废话，这点信息都把握不住我还当什么从者啊……何况兰斯洛特和桂妮薇儿当年的那点事儿可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哦，呵呵，厉害吧~~~？”
士郎回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莫尔德雷德在说什么，但他很怀疑这是值得自豪的能力么……？
莫德雷德甩开士郎的手，把自己的手插在兜里，一边在校舍走廊里漫步一边东张西望。
“Saber，你要去哪儿？”
“啊？不去哪儿，熟悉一下环境。”
“这是我的学校。”
“对，我知道。是你学习的地方对吧？既然御主你自己这么不靠谱，那么只能靠优秀的从者来弥补了。”
对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事实，士郎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让他沉默下来静静看着莫德雷德背影的原因，更多是因为——
<好安静。>
他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少女出了门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越是接近学校就，多余动作就做得越少，嘴巴也闭得越紧，开始吝啬字眼。
但相反的变化在她的眼神上。士郎能通过窗户玻璃的反射看到Saber锐利的视线扫过校舍后方的空地。尽管是白天，但士郎却感觉那双眼睛像是正搜索逃狱犯人的探照灯一样。
“这片树林有多大面积？”
莫德雷德突然指着后山的杂木林问道。
“啊？嗯……我记得应该在三百到六百平方公尺左右……”
“这样啊。三百到六百是么……”
莫德雷德的脚步停了一下，嘴角突然一扬——
“……对我有利~~~”
<对你有利？>
士郎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从她的性格和昨夜的战斗过程来看，士郎觉得她是那种正面交锋的类型。到处都是遮挡物的林地地形对她这样性格莽撞的人来说，会很方便么？
不过莫德雷德的话让士郎想到了一个危险的可能，他为此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少女，对她说：“等一下，Saber……你打算在这里战斗么？”
“啊？如果有必要的话当然会啊，不打难道还要夹着尾巴逃跑不成？”
“但是Saber，如果要在这种地方战斗，”士郎吸了口气，“我希望你能避免战斗波及我的老师和同学。”
“……”
莫德雷德的眼睛眯了起来，那锐利的视线让士郎顿觉不安，可片刻的沉默之后，莫德雷德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我说，御主，这是自然的吧？”
“哈？”
“我可是个训练有素的骑士诶，明明是战士之间的事儿，会波及无关人员是二流乃至三流的人才会犯的错误，你犯得着在这件事上担我的心么？”
<看来她自有把握。>
士郎没在意对方话里带的刺，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安心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从前方的楼梯口走出，稳健的脚步却在走廊中间突然停住。
这一停，让士郎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停了半拍——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平时看到这人都不会如此。
等对方转过身来，映入士郎眼帘的是早已熟悉的世界史老师葛木宗一郎的脸。




“卫宫。”
这个男人跟人打招呼都只是以姓代替，而听见这声，士郎的脚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那……那个……葛木老师！……”
士郎往前急急走了两步，挡在了莫德雷德和葛木之间——
“……这位……这位是我的远房亲戚！今天趁着休息日，带她来参观的……”
“嗯，”葛木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应了一声，“国际转校生是么？这还是头一次见。”
“诶……？”
士郎不明白葛木怎么会认定“转校”的事儿。而在他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某种程度上不可挽回的话时，葛木已经转过身去了。
“入学之后她一定会被备受瞩目的，如果是亲人的话，要多加照顾，卫宫。”
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场面安静下来的男子顿了顿，又继续说：“话说回来，卫宫，提醒一下——室内禁止穿室外鞋。”
“！”
士郎这才想起，莫德雷德两脚上套的是褐色的运动皮靴。
“啊……抱歉！”
指示已经传达到了，葛木也不多费口舌，就这么静静地朝前走去了。
而莫德雷德凝视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略带疑惑，又有所察觉地眯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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