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时间的流转，似乎也变得平静了许多。我每周五晚上都会去同事的桌子上取药剂科报送的表格，那表格上不再有隐隐的花香，而是变成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因为来送表格的人，再次变成了赫默医生。
我对赫默医生说，莱娜那边送来表格的时间不太稳定，可能是经常有别的事情要忙。这样有点耽误数据统计进度，所以还是劳驾您报送表格吧。赫默医生想了想，说好的，她并没有提到莱娜的事情。赫默医生可能知道莱娜在忙什么……至少知道一点大概情况，所以她明白那些事没什么好说的，她更不会向莱娜去问出了什么事。我又说我周五下午可能会需要去财物部交接数据，把材料放在我隔壁的同事那里就好，赫默医生也同意了。就这样，我和莱娜的来往完全被隔断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已经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但办公楼的暖气很足，我已经不再喝乌萨斯的暖身饮料。我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放下莱娜的事情了，一旦不再关注，那些事情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但一些东西还是勾起了我的些许回忆。
那是我在收拾橱柜的时候，偶然翻出来的监控设备。
我看着那堆东西，在心里思考了一阵，决定把它们放回原处。因为我觉得这些东西还是放在它该在的地方才最为稳妥，因为无论有用无用，它们总之不该出现在我的手里，不然一旦被人发现，我要如何解释它们的存在呢。于是，一个周三的下班后，我带着监控设备来到了温室。
走进温室，里面的植物枝繁叶茂、一切井然有条，但是里面却没有人，这让我感到有点奇怪。我不得不朝着管理员的房间走去，然后敲了敲门，因为我没有器材室的钥匙，而我也不想把手里的东西就这么随手放在门口。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非常熟悉，但却不是记忆中波登可的声音。我没有多想就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呆住了——坐在屋里写字台前面的，竟然是莱娜。
那一瞬间，我几乎想要转身逃走。
“哎呀……艾迪菲！这阵子很久没有看到了你了啊！你怎么来了？”莱娜惊讶地说道，微微笑了起来。她的脸上表情柔和平静，完全不似我……在影像画面里看到的那副可怜模样，仿佛那些痛苦的事情，从来不曾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哦，我……是来这里，借用一下工具。”我慌乱地用谎言搪塞着，“宿舍里的洗手池漏水……我找些旧水管和防水布。”
“哦，那些东西器材室里有不少吧。”莱娜似乎没有发觉我的慌乱。
“是的，所以我来找波登可借用一下钥匙。”
“啊，你见过波登可了？”莱娜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我心里暗叫不好，因为自己说漏嘴了。如果莱娜问我为什么会来温室，我该怎么解释？
“哦，前些天路过温室的时候偶然遇到的。”我急忙说道。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对吧？聪明伶俐，而且非常勤奋好学。能把温室交给她，我也感到很放心呢。”莱娜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试图掩饰什么，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波登可呢？”趁着莱娜到察觉到什么之前，我迅速转移了话题。
“波登可今天有点事出门回不来了，拜托我帮她照顾一下温室。”莱娜笑了笑说，“我那里，平时也不怎么忙，所以就来了。”
确实，你那里只有周六会比较忙，我心想。但这样的话，我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你经常……呃，偶尔也会来这里？”我说。
“是啊……呵呵。虽然不在这里工作了，但对我来说这里也是个很好的放松身心的地方。所以，有时候，就会来转一转，回忆一下……以前的时光。”
是吗，我心想，那可真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不过，可惜，美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吗？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正在我出神的时候，莱娜忽然小声说道。我抬起头，看着她依然如往常那样亲切地笑着，这让我也感觉一切都恍如昨日。但在那双闪烁的眼睛里，我已经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好的。”我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想我不该拒绝。“不如一起喝一杯吧。我请客。”
“好啊。”莱娜说。
莱娜以前会喝酒吗？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既然她没有拒绝，就说明现在她已经对酒精饮料并不陌生。
我去买了些酒菜，带到了温室，因为这里是唯一我和莱娜会面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人群拥挤的酒吧我是绝对不会去的，因为我还时刻牢记着财务部同事的忠告——和莱娜交流太多是不太好的，而且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我去器材室里拿了张旧桌子，顺便把那套监控设备塞到了床下。然后，我又从温室里搬来了矮凳，连同桌子一起放在管理员的房间——以前，我们就是这样在屋里用餐的，但如今只有波登可一个人在这里，这些东西大概是因为碍事所以被扔进了器材室。
“请吧。”我摆好餐具和菜点，斟了两杯酒。非常简单的凉拌下酒菜，还有一些生的肉类，放在烤箱里还没有拿出来。如果是以前，和莱娜一起吃饭，我会考虑吃一些精致的东西，但如今的我，无论和谁都能凑合着吃了。有酒的时候饭菜只不过是装点，一旦学会了喝酒，也就明白了醉翁之意，本不在酒。
“请。”莱娜说着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好啊。多日不见，酒力见长啊。”我笑着说道，“药剂科难道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没想到呢。”
“不。”莱娜笑了笑说道，“赫默主任和那几位同事从不喝酒。只是我自己，有时候回去了闲来无事，为了打发时间喝两杯。”
“在温室的时候我可没见你这样喝过。”我也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又把两个杯子添满。我们随意地聊着近况，但很快就发现没什么可聊的，家庭的话题，莱娜一字不提；而工作方面，我这边终日忙碌枯燥繁累，而莱娜那边，我也知道没什么能说的。至于情感，我们更是早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了。
“药剂科的工作，应该比温室还忙吧？”酒过三巡，聊天的主题终于还是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虽然我知道不该问这些，但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难忍的冲动。
“嗯。车间那边确实比较忙，不过我还好，主要是整理一些表格，不算太忙。”莱娜说。
“不过，你不是还负责博士的理疗吗。那可是件非常重要的工作呢。”我故意说道。
莱娜听到我的话，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呵呵，确实。毕竟是罗德岛的领导人之一，事关重大呢。”莱娜有些敷衍地说着，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她大概就连自己负责博士的理疗都不愿意承认，但由于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道，所以才默认了下来。
但我不打算就此作罢。
“我只和博士说过一次话，那次还是在餐厅偶遇，打了个招呼。你作为受他赏识的红人，想必和他接触得要多多了。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博士负责的事情很多而且很重要，工作的事也不会向我透露。至于私下，我们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罢了，我对他了解也不多。”莱娜有些冷淡地说道。
呵呵，“医患关系”吗，我心想。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那样的画面，我也许就相信了。
“接触时间不短了，依然了解不多吗。看来博士这个人，也不是很好相处呢。”我说。
“也许吧，毕竟身居高位，我也不知道。别问我了。”
“不想谈论那个人的事情？”
“不想。”
莱娜淡淡地说着，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情感的成分。
“莱娜。”
“嗯？”
“说实话，我听到了许多流言。我也感到你改变了很多。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问这些呢，我也在问自己。是因为，我还不肯死心吗。
可我明白，就算已经亲眼目睹了一切，我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我想听她说出来，说出来那就是她的选择，那么我也就能彻底死心了。
“……没什么。”莱娜低声说。
“你的样子，我每一次看到都感觉要比上一次更憔悴。我还曾经有好几次在你的脸上看到泪痕。那是没什么的表现吗？”
“也许是工作变忙了，让我感觉有些压力、有点累。”莱娜说，“不过我也差不多快习惯了。真的没什么。”
“莱娜。你曾经说过，你信任我，无论是什么事都愿意和我分享。不过，我似乎已经失去了你的信任了。”我低声说道，“我们之间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是不愿意告诉我，还是不想让我多管闲事？”
说完，我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莱娜盯着我手里的杯子，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她也喝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我信任你，艾迪菲。但是，我不想说的事情，还是请你……别再问了。”
我哑然失笑。为什么不让我问呢，是害怕我我会因此遭殃，还是这件事根本就轮不到我管？不过我想莱娜肯定不会想到，我早已知晓一切。
我伸出手，抓住了莱娜的手腕。
“艾迪菲……你……做什么？”莱娜惊讶地说道，“放开。”
“不。”我说道，“我想知道，遭受强迫时，你会如何脱身？”
“放开我！”听到我的话，莱娜更加不安了。
“我要是就不放呢？”
“你……！”
莱娜的眼睛瞪圆了。那是我第一次在那张总是在温柔地笑着的脸上，看到了怒容。
“怎么样，你要呼救吗？要呼唤警卫队？请便好了。不过这种基本的求救，你从来没有做过吧？”我紧紧握着莱娜的手腕，讥讽地笑着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就要这样做。博士能做，为什么我不能？”
“你……在说什么？”
莱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过这次是因为吃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像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一样。你和博士之间不正常的关系，早就在办公楼里传得人尽皆知，除非是聋子才听不到。如果你遭受了强迫，为什么不呼救？”
“那些传言都是……都是假的，胡说八道……！”
我看着莱娜，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莱娜把手腕放在胸前，一边轻轻揉捏着，一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并不是害怕我，而是不知道我到底听到了怎样的流言。
“都是假的吗。”我说。
“……是假的。”
“每周六晚上的特殊治疗，也是假的吗？”
“……”
“博士侵犯你之后舒畅地离去，而你只能自己收拾残局、清洗身体，然后趴在办公桌上哭泣，统统都是假的？”
“你怎么……会……！”
“我知道你现在的工作确实有点忙。用身上的各个孔穴来服务和取悦一个年长的男人，想必一定很累、压力很大。但我不觉得人会习惯被强奸，除非她是自愿的。”
“你……”
莱娜震惊地看着我，然后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不清楚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显然她意识到，自己经历的事情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了。
莱娜站了起来，然后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她解开了衬衫的纽扣，然后把衬衫仍在了一边。然后又脱下了群子。然后是衬裙、丝袜，然后是文胸和内裤。莱娜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站在我的面前，虽然屋里不算冷，但毕竟已经是深冬，她的全身依然开始微微发抖。
“来吧。”莱娜平静地对我说道。
“来什么？”我说。
“来肏我啊。”
“……”
我一时间也沉默了。如此粗俗下流的字眼，我没有办法想象会从受过良好的教育、性格温柔又优雅的莱娜的嘴里说出来。面前纤细而曲线伶俐的身体和俏丽的脸庞，让我感到熟悉，但这个人，却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莱娜了。
“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不会吗？你不是问，博士能做，为什么你不能吗？你当然也能。”莱娜嘲讽地说着，“博士对我做的事情，你不是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吗。那你也来吧。就像他们说的一样，‘莱娜不过是个靠岔开大腿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婊子’。来肏我吧，就像每个男人想的那样。我这样的女人，只有这样对待才是最合适的。”
我从衣架上拿下大衣，裹在莱娜的身上。我感到她的肩膀在剧烈抖动着，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
“你不必这样怜悯我，我就是一个任人玩弄的下贱女人。反正我也没有反抗，所以当然就是自愿的了。”莱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家那位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呢，我告诉他我受了欺辱，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责难我为什么不反抗。所以我们离婚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是该反抗的。家里为我介绍了不认识的男人，我没有反抗，而是和他结了婚；公司为我介绍了强横的领导，我没有反抗，而是为他提供服务。当领导的手摸着我的胸部、伸进我的裙子的时候，我没有反抗，而是想着忍一下也许就过去了；所以当他在我身上发泄够了之后，我只能自己洗净身体，然后悄悄哭泣。如果我不是这么软弱，如果我一开始就反抗的话，也许今天的事情就不是这样。你要笑我、要骂我，或者也要玩弄我的身体，我都会接受。我这一点仅有的价值，既然能给博士，为什么不能给你呢。反正我也是个软弱的人，这都是我的错……”
我无法听她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我感到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钢锥，扎在我的胸口不停绞拧着，让我感到钻心的疼痛。但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人们看到莱娜总是在温柔地微笑着，可在那笑容的后面是什么呢？没有人会知道，她也只是一个不知所措、只好逆来顺受的柔弱女人。她在遭受蹂躏之后，还强挤出笑容对我说“只是有点累”，而我却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她是在用她的肉体去换取功名利禄。
在她饱受凌辱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保护她，我虽然就在一旁，却是在冷眼旁观。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麻木和卑鄙。我在心里，明明知道莱娜是被强迫的，不是吗。但我的心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不。也许，我知道。
如果撕开自己所有的自欺直达心底的话，我心里其实是清晰而明澈的，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以说，在我不断随波逐流的一生中，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别哭，莱娜。”我轻声说，“会没事的。”
莱娜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泪迹未干，眼睛里却透出了一丝吃惊的神色，我似乎在那双湿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和期待的光芒。但那丝光芒转瞬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嘲的凄苦。
“是啊，哭也没有用呢。”莱娜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安慰。事到如今，肯安慰我的人也不多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紧了批在莱娜身上的衣服。
“会没事的。”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对着莱娜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些不解，但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花房。
莱娜觉得我只是在安慰她，但我要做的，不仅仅是语言上的安慰。
周四，我照常去上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五亦然。而下班回到宿舍后，我反复思忖着自己的计划。莱娜显然对博士感到非常畏惧，我其实也一样。说到“博士”，我觉得大概没有人会不感到畏惧，毕竟他是掌管着罗德岛武力大权的人。整合运动的那帮暴徒，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连他们听到“博士”这个称谓都会胆寒，更不要说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了。但我不会退缩，因为我已经想好了。
我决定和博士阁下谈一谈。莱娜有作出选择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她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博士再怎么高高在上，我们也是罗德岛的成员，他总不能完全不讲道理……
这些都是我理想中的情况。而我非常明白，我这辈子经历的多数事情，基本都不会按照我心中的理想情况发展。所以，为防万一，我也为博士先生准备了一些有“说服力”的东西。
周六，我原本应该休息的，但我还是来到了办公室。一旦习惯了你在加班后，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到办公室都不会有人多问什么，这就是我经年累月在岗位上奉献青春而得到的一点便利。我在办公室里一遍遍排练着自己要说的话，语气、姿态和发言的条理，但越练习，我却越感到语无伦次。
博士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无法不去想。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吧。莱娜是那么温柔和美丽，能够肆意地享用她的身体，必然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但和莱娜没有任何关系的我，却要出来破坏这一切——不仅是搅了博士的局，还让他的名誉受到了威胁。我知道博士手里握着许多强有力的“武器”，如果他对某些干员下令去抹除我的存在，那些干员甚至不会去问为什么。我不可能不紧张，我甚至现在已经在全身发抖了，我都怀疑自己在博士面前能否说清楚话。我要冒的危险，很可能是丢掉性命。
但我必须去做。如果我这乏善可陈的一生，能够以一个有价值的形式结束的话，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为了莱娜，我可以把这条小命放在赌桌上。
我起朝想窗外看去，时间已是夕阳西下。公司的庭院里，一个人正慢慢走向大楼入口处，那个人正是莱娜。她的身影是那么纤细，而步伐则缓慢得如同走向刑场。当然，我能想到她的心情，每周都在相同的日子里被相同的人强暴，一定不会有什么明朗的心情。
而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莱娜的身影坚定了我的想法，我深吸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人凌辱她了。就算代价是我从此从她的世界，或者整个世界消失……
我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我走出了房间，然后，在莱娜走进她自己的办公室之前，来到了博士的门前。
咚、咚。我在那扇厚重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我毫不怀疑那个人在屋里——若非如此，莱娜就没有必要前来了。
“进来。”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调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但我却感到仿佛在前胸压上了一块巨石。
我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这是我第一次亲临博士的办公室，房间很大，但是陈设很简单：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张茶几和一套会客用的沙发，然后就是两座长长的书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墙角放着两棵植物，生长得虽然繁茂但是茎叶杂乱，似乎并不经常打理。而博士本人，则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批阅着一大摞文件。
“您好，博士阁下。”我恭敬地说道。
“哦，是你啊。”博士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访，显得稍稍有点意外，“你是，唔，那个……”
“统计部的艾迪菲。”我说道，“我们上次见面，是在餐厅。”
“嗯，对，我还有印象。”博士点了点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希望占用您的一些时间，和您谈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轻声说道。
“哦？”博士抬起头看着我。
我的话显然让博士感到了不解，不过正因为他还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因此没有立即将我赶出去。
“你说吧，什么事？”博士坐正了身子，“如果可以请尽量简短一些，我马上要出去一下。”
“您不必去了。我想和您说的，正是关于莱娜的事。”我说。
听到我的话，博士的脸色严峻了起来，将笔帽盖在了手中的笔上。
“莱娜怎么了？”博士低声说。
“我知道莱娜一直和您保持某些不恰当的关系，并非出于她的自愿。我很确定她是被强迫的。我希望您能停止这种行为。”我看着博士的眼睛说道。
博士的眼神里涌现出了怒意，这让我感到仿佛脖子被扼住了一般，但我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博士阴沉地说道。
“您没有必要否认，或者假装不明白。”我说，“我知道您刚才所说的‘出去一下’是去哪，就如同我知道每周六在莱娜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样。我同时也知道，为什么莱娜身在药剂科，却被安排到这座离车间如此之远的楼里办公。我希望能和您坦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件事，而我的意图，并非是要冒犯您。”
“……你想要什么？”博士眯起了眼。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一个抓住了高层人士丑闻而来意图索要好处的人。但他显然想错了。
“我说得很清楚，我希望您停止这种行为，停止对莱娜的强迫和侵犯。我没有其他的索求。”
“注意你的态度，年轻人。”博士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恢复了他的严厉和从容的姿态，“我和莱娜之间的事情，可以说是私事。而且你要搞明白一点，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我们之间是双方自愿的。”
“我认为显然不是那样。”我毫不退缩地说道，“莱娜是个性格软弱的女孩。您的威压让她感到畏惧，因此她才不敢反抗，但她在内心，是完全不想和您发生那样的关系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博士恼怒地说道，“如果莱娜有什么想法，让她自己来说，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是什么身份，来和我谈这些？”
“莱娜没有这样的勇气。不然的话，她一开始就会反抗您了。请您不要再说她是‘自愿’的了，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和她谈过了。至于我，是她的朋友。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有义务为朋友执言。”
“那如果我拒绝你这无理的要求呢？！”
“那我就不得不把我掌握的资料公之于众了。”
说着，我拿出了我的手机——虽然已经把存储设备格式化，但我手机里最隐蔽的地方依然保存着一些视频，那是我曾经的“下酒菜”。我用这些视频做一些令人作呕的行为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它们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博士看到手机里播放的画面，额头立刻鼓起了青筋。他用令人胆寒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看了一阵，然后紧握的双手手指交叠了起来。
“你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博士冷笑着说道，“你知道偷拍这些画面是什么行为吗。你有没有想过，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来威胁我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可以让你，连同你手里的手机一起消失，没有人会知道你去了哪。”
终于还是到了这种地步呢，我心想。但我的心里，竟然已经一丝恐惧都没有了。
“当然，我知道。”我淡然说道，“所以我已经把这些视频做了可靠的备份。如果明天我没有在某个地方输入终止指令，那么它们就会被自动发送到罗德岛所有办公群，以及干员们的私人邮箱。到时候，就让公众来评判吧——到底是莱娜和您两厢情愿，还是您利用自己的职权，一次又一次地强奸这个可怜的女孩呢。”
博士的双手再次握紧了，我相信他在听到“强奸”这个词的时候，几乎就要站起来了。但是他没有。我不得不敬佩他强大的自制力。
“那样的话，莱娜的名声也就完蛋了。人们看到那些画面之后会怎样议论她？无论是罗德岛还是其他医疗机构，她再也不会有立足之地。”
“我不否认这是下下策，只是也不得不用这最后的手段了。莱娜已经为此憔悴不堪，她被摧残得几乎失去了生气，离凋零已经不远了。如果她死了，名节还有什么用？”
博士怒视着我，我依然看着他的眼睛。我感到心中十分平静，因为我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沉默了一阵之后，博士稍稍恢复了平静。他说话的声音，由愠怒变成了冷酷。
“我不是受任何人指使的，尊敬的阁下。”我微微欠身，“我的来意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我并非是来讨还什么，或者索要什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您从现在开始，立即、马上，停止对莱娜的不当行为。”
博士抱起了胳膊，微微歪着头看着我，眉头皱起。他的目光里充满审视的意味，显然对我的意图非常怀疑。
“我不相信。”思索了一阵之后，博士开口说道，“不要把我当成傻瓜。你谈吐很清晰，一定是仔细考虑过这件事，那么想必也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什么仗义执言，仅仅出于友情就去做这样的事，我是不会相信的。我必须要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才会考虑你的要求。我必须要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能够看得出，博士有一些动摇了。能让如此强势的人考虑我的要求，我从一开始都没有报什么希望，只是想着最多不过鱼死网破，至少莱娜能得救。但我现在感到自己有了一丝希望了。
“我并没有说谎。不过，正如您所敏锐地洞察到的那样，我也没有和盘托出。”我轻声说，“如果说在友谊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那么就是，我喜欢莱娜。我不能忍受我喜欢的女孩任人蹂躏。她嫁给其他男人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如果有人要欺凌她，那么就算拼上命，我也要阻止。”
博士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显然我的回答让他很吃惊。片刻后，他的眼神有了些变化，虽然依然严厉，但已经不是那样杀气腾腾了。
“好吧。我考虑过这种理由，但是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现在看来，在排除掉其他错误的理由之后，这种可能性不大的理由，就是真正的理由。”博士说，“通过技术手段，你在罗德岛的一切行动我都可以查得水落石出，包括你藏着那些小秘密的地方。我完全可以先把你控制起来，再销毁你藏匿的所有备份，到明天早上这段时间，可以说绰绰有余。但我对你这种胆大包天行为的动机很感兴趣。就当做是出于对你铤而走险的勇气的敬意，我姑且答应你的要求。从明天开始，让莱娜继续回到温室工作吧，我和她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听到博士的话，我松了一口气。其实我根本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那些视频的备份，因为我很明白罗德岛的设备是完全受科技部控制的，而在罗德岛之外，公布这些视频毫无意义，因为无法对画面里的环境细节取证，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它们的真实性。
“感谢您的博大胸襟。我毫不怀疑您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我向博士鞠了个躬。
“那么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妥善地销毁那些没有存在必要的视频。”博士说。
“很遗憾，我并没有承诺那样的事情。我知道您会为此感到生气，但恕我直言，您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必须要有一张自我保护的底牌。这一点请您万万谅解。我保证绝对会妥善保管那些东西，等过一段时间风声平息、人们不再关注莱娜，我们所有人都安全以后，再将它们销毁。”
博士昂起了头，眯着眼看了我一阵。
“你觉得自己很有心计，是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手段很厉害，我根本拿你无可奈何？”博士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不敢和您相提并论，只是无奈之举，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您不吝体谅。”我低下头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个时候不想也不该再顶撞他了。
“如果你罗德岛外面的人，而我想要你的脑袋，那么你的脑袋就会被装在盒子里，放到我的办公桌上。这不是一种修辞。但是你也是罗德岛的职员，我们虽然职位不同，但姑且也是同僚和同伴。我从来不会用威胁生命的手段去恐吓自己的同伴。事实上，我一直在致力于让罗德岛的大家都能安全地生存，即便是发生战斗，我也总是以减低伤亡为纲。莱娜的事情，你认为我是在强迫她，也许她也这样想，但不能否认的是，我从来没有说过她不服从就会怎样的话。如果一开始她就明确表示反对，那么直到今天的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这是事实，我承认我做过的事情，但我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推脱什么。至于你，艾迪菲先生，客观上和这些事没有关系，却一再地提出无礼的，甚至是越界的要求。但即便如此，我也答应了你。我说的没错吧？”
“……的确如您所言。我感谢您的宽容。”
博士的话，我无法反驳。如果不是曾在食堂偶遇，他甚至根本不认识我；而他如果用尽自己的力量去对付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我恐怕也是无力反抗的。
“既然你需要时间，那么我就再宽容你一次，给你时间。一年的时间，足够了吧。不过为了防止更多令人不快的事情发生，从今天开始的一年时间里，你不许离开罗德岛半步。在那之后，你要去向何方悉听尊便。但是有言在先：如果在这期间你没有遵照我的要求，或者是发生了其他节外生枝的事情，那么我也就不能再把你当做同伴对待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这样够公平吗？”
博士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他知道我无法拒绝他，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完全掌握主动权。
“……非常公平。”我点了点头。
“很好。无需多言了。你走吧。”
我再次鞠躬，然后走出了博士的办公室。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博士拿起了桌子上的笔，拔掉笔帽，开始继续批改文件。
关上博士办公室的门，我的内心感到恍若隔世。我不敢相信他真的同意了，而我也没有丢掉脑袋，仅仅是以一年寸步不离罗德岛的代价。他甚至没有扣我的工资。
我有些茫然地朝楼下的出口走去，这一切依然显得那么不真实。但当我走过莱娜的门前时，我听下了脚步，因为我发现屋里还亮着灯。
当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依然如故。
我在莱娜的门前站了片刻，然后敲敲门走了进去。
莱娜的眼睛看向门口这边，脸上一副淡然的表情，她显然已经准备好接受将要发生的事情了。但当她意识到走进来的不是博士而是我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大了。也许是因为不知道我的来意，也许是想起了那天酒后的倾诉，她看起来慌乱极了。但我没有等待她问我来干什么。
“回去吧，莱娜。”我轻声说，“他不会来了。”
“艾迪菲，那个，我……你说什么？”莱娜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相信我。他不会来了。”我对莱娜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她的门前。
外面已经是傍晚，天光还有些明亮，但已经能看到有星星在天空闪烁。我抬头望向天上，第一次感到苍穹是如此的辽阔。回到宿舍，我直接躺在了床上，我没有吃饭，但也不想吃，因为没有胃口。我只感到非常疲倦，仿佛经历了一场遥远又漫长的旅行一样。我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一夜什么梦都没有做。
周一，我按照以前的时间到达办公室，走在楼道就听到人们在议论纷纷，莱娜已经被调回温室了。但人们的讨论，我既不想听，也不想参与。我只想像以前那样度过自己的时间。
之后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平静。没有任何人来找我的麻烦，我的生活再次回到了以前的节奏，而莱娜的事情也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后失去了热度，不再被人们所讨论了。我出门的时候不多，而且只能在罗德岛活动，但我无论去哪里，总是会注意避开经过温室的路。
在一个周五的寒冷晚上，我结束了工作离开办公楼，心不在焉地走向自己的宿舍。当我走到通往宿舍的最后一段小路时，我忽然注意到路边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个人竟然是莱娜。我感到有些不妙，但已经没有躲开的机会了。莱娜也看到了我，很显然，她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我。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她走过去，然后打了个招呼。
“莱娜，你怎么在这里？”我挤出一个笑容，装模作样地说。
“我在等你。”莱娜毫不掩饰，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躲着我，就连平时，也故意躲开温室的方向。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哪有。”我心虚地说着，“有什么要谈的，你直接说就好了，搞得这么严肃。”
“有很多事情。”莱娜淡淡地说，“很多。我希望能在温室和你见一面详谈。就今晚，波登可今天出去了。”
“……就在这里说不行吗。”
“不。我在温室等你。你如果觉得很麻烦，或者是不想来，也不要紧。我以后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莱娜说完，转身走开了。寒风拂动她的围巾和发丝，送来一丝淡淡的花香，勾起了些许回忆，让我一时呆在了原地。莱娜想和我谈些什么呢？毫无疑问，一定是我为什么要冷落、疏离她。但我不能告诉她这些，我现在的处境也许依然很危险——如果博士是个喜怒无常的人，那说不定他会做些什么。我不希望这危险牵连到莱娜。在事情走到了这种地步之后，我和莱娜之间，相忘于江湖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她也说了，如果我不想去，那么她就不会再打扰我，一定也是这个意思吧。那么，我该怎样做，其实是一目了然的——莱娜可以过段时间找一个理由离开罗德岛，回去经营她的家族生意也能保她一生吃穿不愁，而我则在一年之后去向一个其他的地方，从此二人再无瓜葛。
我怀着这样的决意回到了宿舍，但在宿舍反复踟蹰到了半夜，我还是穿好衣服走出了门。因为就这样和莱娜诀别，我做不到。就算是注定是要天各一方，我希望我们能够握手，然后微笑着告别。于是就这样，我离开了宿舍楼，向着温室走去。
来到温室已经是深夜，培育植物的暖房已经漆黑一片，但管理员的房间的窗户还透出灯光。我知道，莱娜还在等我。我轻轻走了过去，然后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我不知道该怎样敲门，也不知道该怎样打招呼。面前的这扇门，比博士的办公室门更让我感到踟蹰。而就在我内心翻覆、举棋不定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穿着便装的莱娜。
“为什么不进来？”莱娜轻声问道，似乎已经知道我在门前站了一阵。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说。
“……温室的外面，已经装了闭路监控了。”
我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竟然不知道这事，莱娜大概是在屏幕里一直看着我呢。我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
“进来吧。”莱娜说。我走进了房门，莱娜在后面关好了门。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走进莱娜的房间，她坐在书桌前说道。这里的摆设和她离开时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改变。莱娜不在的这段时间，这个房间显然没有人用过，所以一直保持了原样。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我吞吞吐吐地说着，“但还是想……我认为，应该和你打个招呼。”
“打个什么样的招呼，告别的招呼吗。”莱娜的语气平静得像水一样，没有一丝波澜。但我能够感到她对我的不满，所以，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也许吧。”我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都比较好。”
“好在哪里？”
“炎国有句话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真的忍心？”莱娜的声音微微发颤，“你真的忍心，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就走？”
其实就算我想走，也不能走，我心想。但是莱娜说得对，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去，我做不到。
“我不忍心。所以，我还是来了。”我说。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艾迪菲。告诉我那些事情。”莱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我转过了脸。我不想说，也不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说出来又能如何呢，只能给人平添烦恼。
“我被调回了温室，从那以后，博士则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没有任何人对我说这是怎么了。那些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大概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回事，但我想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我不想说这些，莱娜。因为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我知道一定是你做了些什么。你将我从噩梦中解脱出来，我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去问、不去对你表达我的感谢。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这一切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你对我避而不见一定和这件事有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抬头看向莱娜，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一瞬间我的内心动摇了。莱娜的眼泪，永远是我无法抵抗的东西。
“也没什么，只是和博士谈了谈。”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向他说明了你不愿意做那些事情，请求他停止自己不合理的行为，他就同意了。”
“就这么简单？”莱娜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事情能有这么简单，博士就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你是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当然，我还向他展示了一些，比较有说服力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偷偷拍下来的，他对你……行为不轨的视频。”
莱娜沉默了，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是……这是在玩火！”她低声惊呼，“如果让博士知道你拍下了那些，他会怎么想？你这样做，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做危险的事情，但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博士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被说服。我必须拿出决定性的东西，才能让他听进去我的话。”
“博士如果恼羞成怒怎么办？他可能派出清除小组对付你。罗德岛也有一些专门做这些事的……专家，简直太可怕了！”
因为过度的惊恐，莱娜的全身都在发抖。我明白她的感受，因为在做这件事之前，考虑到事情的后果，我抖得比她还要厉害。但所幸的是，我暂时没事，至少目前还好好地活着。
“对方处于优势位置，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下足够价值的赌注。”我努力地笑了笑，“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至少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你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活下去？一生都背负着那样的罪恶感，还不如……还不如天天被那个人玩弄的好……至少，心里不会感到愧疚……”
莱娜把脸埋进双手，肩膀不断颤抖，已经泣不成声。
“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吗。”我抚摸着莱娜柔顺的头发说道，“我知道你很担心，至少从结果看算是有惊无险，我没什么事。别哭了，好吗？”
莱娜的肩膀依然微微发颤，过了一阵，才平复了情绪。
“博士的条件呢？”她擦了擦眼睛，低声说道。
“什么条件？”
“他肯定不会什么都不说，就答应了你的要求。他的条件是什么？”
“……也没什么，博士为了防止我再搞其他小动作，要求我一年内不得离开罗德岛。在那之后，要去哪就随我的便了。其他的就没有了。”
“真没有别的了？”
“千真万确，没有别的了。”
莱娜抬头，看向我的眼睛。我们的目光交汇，而我这一次没有避开，因为我说的是实情。
“艾迪菲。”莱娜轻轻呼唤。
“嗯？”我有些茫然地回应了一声。
“你明明是不喜欢争执的人，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无法忍受了吧。”我说，“的确，我不喜欢招惹是非，所以遇事我一般都会躲远一些，明哲保身就是我的座右铭。但这次不同。我不能看着你继续受人欺辱了。”
“我不是问那些……”莱娜轻声叹了口气，“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大概是出于……作为朋友的……责任吧。”
“朋友吗……”莱娜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我们之间，就只是‘朋友’吗？”
“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是朋友，又该是什么呢？我曾经对莱娜说过我喜欢她，但那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只是把那当做一时欢愉间，脱口而出的情话？
我如果现在对莱娜说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她又会怎么想，她会不会感到为难？她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趁人之危的行为——明知道她无法拒绝，所以趁机向她索求什么？
扑通，莱娜扑在我的胸前。
“我从来没有只是把你当做朋友。”莱娜把头靠在我的胸前，轻声说道，“你是我喜欢的人。唯一的，真心的，喜欢的人。我知道现在说这种话，也许会让你觉得我不知羞耻，但我没办法再隐瞒自己的感情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违心地接受了别人的安排，而没有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感情。我也曾在梦中，看到自己和你在一起，我是那么的幸福，但醒来时身边却是另外的人。那种心情……也许你不会明白，那种痛苦，我……”
莱娜的话，让我感到一阵窒息，也许是有那么一阵我确实忘记了呼吸。面对莱娜的告白，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应，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总是在随波逐流，从不去长远地谋划什么，也不去主动地承担什么，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但此刻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也曾经做出了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情……危险的事情，却不是为了自己。虽然未来依旧是模糊的，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所以我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逃避了。
我紧紧抱住了莱娜肩膀。
“我也喜欢你，莱娜，这句话发自我的内心，并非戏言。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此时此刻，都喜欢着你。”我看着莱娜的眼睛，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每一个你不在我身边的夜晚，想起你正在别人的身旁，我的胸口就感到刀割一样的疼。所以你说的那种感受……我是，能够明白的。”
听到我的话，莱娜的身体发出了一阵颤抖。
“为什么要这样……这就是，命运吗……”莱娜呜咽着说道，“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向你坦白……”
“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太懦弱、优柔寡断，总怯于表露自己的想法，更不会去主动争取。你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是我的错。”我说，“但是，我也要感谢这命运。因为它虽然残酷，但最终还是让我们能够明白对方的真心……在一切还不算太晚的时候。”
“还不晚吗？”莱娜抬起头，喃喃地说道。
“不晚。”我看着莱娜说，“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至少此时此刻，你就在我的面前。那么，我就不会再让你轻易离我而去了。”
这就是我的回答——虽然经历了朝来寒雨晚来风，但面前的美人，依然如我们初见之时一样让我眷恋，正如她那时忘情的言语一样，我喜欢她，一直、难以割舍地喜欢。
莱娜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看到泪水慢慢涌出了她的眼眶，然后沿着她那姣好的脸庞滑下、滴落……但她却没有哭泣，而是露出了笑容。我感到自己的手也被莱娜轻轻握紧，她的手心里传来了一丝温热的温度。
然后，莱娜闭上了眼睛，微微昂起了头。该做什么，已经不必多说——我伸手抓住莱娜的肩膀，低头吻上了她的嘴唇。
那双唇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犹如花瓣一样柔嫩。我用舌尖舔舐着莱娜的双唇，她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将我放了进来，我们的舌头交缠在了一起。我吮吸着莱娜那灵巧滑腻的丁香小舌，她也在我的口中轻轻搅动着、吞咽着我的唾液，我们品尝着彼此的味道、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一直到感到窒息，才放开了贴在一起的嘴唇。
我抱起莱娜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伸手脱去她的衣服。大概是因为害羞，莱娜闭上了眼睛，但并没有拒绝我的意思。当莱娜身上只剩下两件内衣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我意识到屋里确实有点冷，毕竟时节已经是深秋，于是我急忙拉过被子给莱娜盖上，然后开始飞快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我脱去衣服钻进被子里，然后伸出手指摸索着莱娜的肩膀，却发觉莱娜胸前的布块已经不见了。
我看向莱娜，她也看着我，脸色带着略微羞涩的浅笑，显然她已经准备好做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于是我将手伸向她的下身，轻轻拉去了她身上遮蔽着私密之处的最后一块布料。
我和莱娜曾经有过一次床笫之欢，那是我终生不忘的回忆，但是此时再去回想，我却惊讶地发现，那时的许多细节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我所记住的只有一些抽象的感受，比如那时慌乱的心情。但此刻，当回忆中的一切都变得具体起来的时候，我却发现此刻我的心情是那样的平静，大概是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新奇和陌生。
又或者是因为我也变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
我俯下身，伏在莱娜身前，当我的膝盖碰到她的腿侧的时候，她主动张开了双腿，仿佛迎接我的到来一般，向我敞开了她的身体。我潜下腰肢，来到她的双腿之间，莱娜闭上了眼睛——我看到她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知道她也在紧张中等待着，我挺立的顶端已经碰到了她双腿间的缝隙，感到一丝火热的温度。但我没有立即进入她的身体，而是伸出手臂，环绕着莱娜的肩膀，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我的胸前感到一阵火热的温软，莱娜那对形状美丽的酥胸，已经全部贴在了我的胸前。莱娜身材娇小，此刻在我怀中更显纤细，我的双手放在她单薄的后背，她肩后的蝴蝶骨，甚至没有我的手掌大。莱娜的身体稍稍紧绷，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紧拥着她，但片刻后，她很就沉浸在大面积皮肤接触带来的安心感之中，双手也环绕在了我的腰间。我们对视了一眼，嘴唇再次绞缠在一起。我们相互吮吸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情欲在心中迅速膨胀，几乎要让人窒息。我离开了莱娜的嘴唇，然后又亲吻舔舐着她的脖颈，然后是前胸，接着是她胸前那两颗挺立的蓓蕾。然后，我再次把莱娜紧紧拥在怀中，莱娜在我的身下喘息着、扭动着腰肢，我感觉她的等待，已经化作了殷切的期盼。于是，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莱娜，我可以……进入你的身体吗？”
“可以……”莱娜搂紧了我的腰，用迷离的轻声说道，“把我填满吧……让我知道，你是真的，在我眼前……”
她的处子绰约，未曾属于我；但此时此刻，至少这冰雪肌肤，已拥在我的怀中。遭人所迫、在无奈之中屈从于他人的时候，莱娜的双手似乎总是不知该放在哪里，但此刻她既然也在紧抱着我的身体，那么她的心，也一定有了安放的地方。
于是我将腰向前挺去，没入了莱娜花径、排开紧密的肉壁，直到那片火热的温柔的最深处。
“啊……”莱娜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娇吟，我能感到她的双臂收紧了。但我没有立刻移动起来，而是保持着两个人身体紧密相连的姿势。
“能感到我吗，莱娜……？”我在莱娜的耳边轻声说道。
“能……在里面，真实地感到了呢……”莱娜轻声呜咽，“好充实，好安心……除了你，任何人都无法给我这样的感觉……”
“我也感到你了。”我说，“你的声音、你的体温，你的一切……这样，我就得到你了吧。我已经得到你了吗，莱娜？”
“得到了……我的全部，身体和心，都是你的所有物……嗯……”
我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在莱娜身体里穿梭起来。莱娜的身体微微痉挛，阵阵快感犹如潮汐，让她不断地扭动着腰肢，不知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愉悦，还是为了寻找着更有感觉的位置；而我也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感受着我们相连的地方，感受那片仿佛将灵魂融化的湿滑软腻。
“艾迪菲……嗯……艾迪菲……”随着我律动的节奏，莱娜轻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交配行为是最原始的本能，带来的快感却是最复杂的，它不仅满足了人的繁育欲望，还满足了占有欲和支配欲。莱娜，这个年轻的、美丽的，我所爱着的女孩，现在属于我了——这样的想法，让我兴奋得简直快要发狂。她向我敞开了身体，任由我贪婪地享用她的温柔，我能够感到她阴道里的阵阵紧缩，她正在轻微地阵阵高潮——她是喜欢我的，她愿意和我交合，她为我打开了她最私密的花园，这是她对我的应允，她愿意给我她的一切。
莱娜的后背微微弓起，环绕着我后背的手也在渐渐收紧。我感到她分开的双腿张得更开了，忽然，她将一条软滑的大腿缠到了我的腿上，接着是一阵痉挛——
“艾迪菲……啊……！哈啊，哈……！”
莱娜短促地呻吟着，我知道她已经高潮了。但我还没有要够。我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搂在肩头，紧贴在她的胸口上，在她身上纵情驰骋着。女孩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我用胸膛碾压着她的酥乳，用腹肌摩擦着她的绵软小腹，我能感到她的耻丘在摩擦我的下腹，我的阳物在她阴道滑腻的肉壁间，温柔而坚定地进出搅动着。
这个最传统的交合姿势，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莱娜散乱在枕头上的柔顺发丝、听到她小声的喁喁娇喘。但我能够感到——被包裹在莱娜细密紧致的黏膜里，她身体的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反应，我都能够清晰地感到。我能感到，莱娜的身体已经被我彻底攻陷了。
“嗯哈……啊……呜……！！”
莱娜发出一阵哭泣般的呻吟，她的身体僵硬了起来，阴道里有节奏地阵阵紧缩。片刻后，她的身体软了下来，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只靠着那条缠在我腿上的绵软大腿才保持着和我相连的姿势。持续高潮带来的身体痉挛不仅让她失去了力气，而且意识也有些涣散，她已经沉浸在繁育行为的快感之中，任由我肆意攫取她的温柔。
我不知道莱娜是否有过如此强烈的高潮，也许以前和她做过的那些男人，也有着持久不断的精力。但我相信此刻莱娜感受到的快感，是满溢着喜悦和幸福的，因为那就是我现在的感受。爱是最好的催情剂，和所爱的人交合时的感觉，不是简单的性器相触带来的感官刺激所能比拟的。
多么美丽的姑娘，我一边加快了律动的节奏，一边心想，她可爱的样子，简直让人神魂颠倒。我用力顶着腰，蹂辗着身下的女孩，用尽全力追求着被我拥在怀里的莱娜、用身体向她倾诉着我对她的爱恋。
“要我……艾迪菲……嗯……抱着我，啊……抱紧……”莱娜柔声呜咽着，“喜欢你，好喜欢……好舒服……啊……”
这忘情的话语，让我幸福得全身发抖，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自己所爱的女孩的褒奖呢。一瞬间，我感到自己就要按捺不住了。
“莱娜……我，就快……”我含糊不清地说道，“可以吗……我想……”
“可以……！”莱娜抱紧了我，在我耳边娇柔地轻语道，“射在我的阴道里……用你的种子，注满我的花房……来吧，随时……都可以……”
不等我说出我的诉求，就得到了莱娜的应允，因为我们不仅身体相连，心意也已经相通。
“莱娜……莱娜！！”
“艾迪菲……啊……嗯——！……”
莱娜蜷起身体，在我的怀里再次高潮了。同时，我也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她，在她的幽径里释放了自我，将自己内心的欲望和爱意，全都灌注到了她身体的最深处。
……
不知何时，风吹散了天上的浮云，月光照在灯火明暗的陆行舰上，洒进了我们的窗户。激情过后，我们两个人的体液混合着，从刚刚交合的地方流了出来，但我们没有去擦拭，只是紧紧相拥着，任由它濡湿了我们的大腿。
“艾迪菲。”莱娜轻声说道。
“嗯。”我抱着莱娜，静静听着她的话语。
“你……不嫌弃我吗？”
“为什么要嫌弃你？”我说。
“你……明明知道的。”莱娜低声说，“我和，其他男人……”
“我们不在一起的时间里，也有人向我介绍过其他女孩。”我说，“我也曾和她们约会、吃饭，还有……也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那时候，我们都是一个人，互相之间并没有约定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是那样。”莱娜小声说，“我……不仅仅是……”
我收紧了自己的手臂，打断了莱娜的话——
明明不想和他们做，却又不由己地做了。被劝诱着、被强迫着，明明不喜欢，却还是被他们抽插着，一次又一次地高潮……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弄脏了身体。她想要说的，无非就是这些吧。毫无疑问，这是让人痛苦的回忆，我断然不能说莱娜的这些遭遇，于我毫无感触。可那些事情，难道就是无法越过的吗。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重要的是，我所喜欢的女孩，就在我的怀里。曾经没能好好把握自己的感情，是我的失误，但我已经尽力去弥补了；而她的不幸遭遇，不会让我对她产生偏见，只能让我对她更加怜爱。
“我已经不再关心那些了，真的。”我平静地说，“你是被强迫的，我很明白。而且都过去了。我所在意的，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而现在，我们正相拥在一起。人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走一些泥泞，或者曲折的路，但在那些路上，我们也学到了许多重要的东西。过去的回忆是痛苦的，而未来的期待或许是美好的，何必一直沉浸在那些没有意义的痛苦之中呢。我的选择是向前看。”
“艾迪菲，你……说出了一些很了不起的话呢。”莱娜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笑了笑，“听起来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啊，一个男人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成为一个男人呢。”我也笑了笑，“不过，我也在向前走呢。如果是你在前面的话……我会，一直坚定地向前走的。”
“艾迪菲……”
莱娜紧紧地抱住了我。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然后，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手里。
我将手拿到面前仔细一看，是一个硅胶质的小碗一样的东西，很薄、很柔软，像是隐形眼镜的镜片，但是比那个要大一点，恐怕不是放在眼睛里的。
“这是？”我不解地问道。
“宫颈套……放在身体里，用来阻止精液进入子宫的东西。”莱娜在我耳边用细蚊讷的声音说道，“我从结婚前就戴着，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做好那样的准备。但是今天你来之前……我已经，把它取出来了。”
“你是说……？”听到莱娜的话，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一般，正发出打鼓一样砰砰的声音。
“所以，这次的‘授粉’，可能，真的会成功哦……？”
一年后。
当我将辞呈递交人事部的时候，负责人力资源的主管梓兰女士显得相当惊讶。对于包括她在内的多数人来说，我是一个没有什么显著特色，但是却“发挥稳定”的一个职员。罗德岛的待遇是不错的，而我也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两年，没有什么成就但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属于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无闻的那种，在梓兰女士的眼中我是那种安于现状，可以一直干到退休的“基石”员工。
“您也知道，我是学习语言专业出身的。来到以医疗事业见长的罗德岛，本来就可以说是误入，因为当时罗德岛招聘的是翻译，但实际上我几乎没有怎么从事过翻译的工作。”我对梓兰女士解释道，“罗德岛的待遇是很好的，但是我呢，其实一直都怀揣着那种大都会的梦想。所以下一步，我准备去龙门或者卡西米尔。也有可能会游历一些地方，但我希望自己会落脚在那些比较大的、商业气氛比较浓的城市。”
这通说辞纯粹是胡编乱造，我根本不打算去龙门。商务龙门语的专业以后有无用武之地都无所谓，因为我希望以后能够定居在一些规模较小但相对平静的小城市，不想再经历什么波澜壮阔的人生了。我这个人大概就是这样，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混吃等死的本性都是难改的，温饱而平淡的生活就是我的毕生追求。梓兰女士听了我的话之后显得若有所思，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了我所言，但那也没关系了。问询离职原因，多半只是例行公事，她在我的辞呈上签字时，什么都没说。
在提交辞呈前，我先去找博士先生汇报了自己的情况，说实话他是我最不想见的一个人，但我不得不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和博士再以任何形式接触过，所以当我来到他的办公室时，他甚至没有立刻认出我。当我向他说明我们的一年之约已经到期时，他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嘴里喃喃地说着，“这么说已经一年多了啊”，似乎只是在感慨时光飞逝。当我提出我要离开罗德岛的时候，博士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说“哦，知道了。你去吧”，显然早已经不再关心我的事情了。我能感觉到，大概没过三个月，他就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忘在脑后了……毕竟，他每天要操劳的事情是那么的繁多。
当我走下罗德岛本舰的时候，莱娜正在登舰口等着我——她已经先我两个月离开了罗德岛，虽然保持了和罗德岛的联系，但已经不是在册的干员了。根据莱娜在罗德岛所学，她准备开立一家主打天然植物药材的疗养院，而我则准备向着财会方向进修，因为在罗德岛的工作经历让我意识到，财务行当是一份很适合家里蹲的工作。我们未来定居的地方还没有决定，但按照莱娜的想法，我有必要先去米诺斯见一见她的家人……毕竟，婚姻之事，总是绕不开家庭成员的支持的。要去面见未来的长辈，让我难免心中感到无比忐忑，但值得宽慰的是，在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后，莱娜痛心疾首的父亲再也不会对她过多地干涉了。
我和莱娜，在一个路口相遇、又在另一个路口分别。但庆幸的是，在辗转人生的千百个路口之后，我们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旅途纵然漫长，如果心能随遇而安，那么上路所需的不过行李几件；但要是想把湮远路上的疲乏化为喜乐，那么一定要抓住那个情投意合、能够结伴而行的人——因为假如错过了这个路口，也许就未必还有再次相遇的缘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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