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机，依靠在落地窗旁，俯瞰着雨雾中的城市发呆，闪烁的霓虹灯夹杂在吵闹的雨声之中，连同川流不息车流一起，汇入了远方的夜色之中。刚结束了我们的全球蜜月旅行，我便辞去了指挥官的工作，和爱人一起来到这里定居了下来。我挺喜欢这座城市的，尤其是它的冬天不会冷这一点。我永远都忘不掉在北欧出任务的那段一开门就会被成吨的屋顶积雪埋掉然后在屋里冻得半死地拿着烘干机吹冰凉衣物的日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窗边的几个相框，里面是我和她在世界各地拍摄的照片，在敦煌的沙漠，在南美的雨林，在夏威夷的火山，在阿根廷的灯塔在，威尼斯的断桥之上，在北极圈的极光之下……但也见到了不少在战争中被摧毁的废城。我不禁沉醉进了回忆之中，去年一年的时间，我们的足迹遍布了整个地球，也充分领略了这个残酷而又美丽的世界。如今，我已经无法扛起作为“指挥官”的重担。我唯一的愿望，只是陪在司登，这个只属于我的“世界”身边，仅此而已。


墙上时针转向了八点，已是入夜时分，窗外人流的喧嚣开始渐渐消散，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楼宇之间，雨还在下着，但已然没有了先前的暴躁。


我看向厨房，此刻依旧还是一片漆黑，按照往常的时间点，这个时候她会在里面清理餐具，她会故意装成笨拙的样子把碟子擦的很大声，而我也会无奈地笑笑，走进厨房从后面轻轻抓住她的手，就这样紧贴着她的背，两人一边谈笑着一边把碗擦得乱七八糟。


吃外卖吧


下完了单，我又将手机丢回了黑暗之中


“当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便成了习惯，没有见到彼此的任何一秒都会感到十分难熬”我记得这句话是某位著名影评家在他的代表作上写下的。拿这句话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算是再合适不过了。我面无表情地默默吃完了外卖，我感觉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此后的半个小时，我只是默默地盯着玄关处挂着的两把小伞发呆


九点半


我关掉了电脑，在靠背椅上伸了个懒腰，这周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虽然今天才周三，根本没有必要把ddl在周六的工作一口气做完。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司登从来都不喜欢听电话铃声


“马上要出境了，我那部破手机终于没信号了”那天，我们正坐着列车由云南穿越边境线旅行到缅甸的路上，司登看了看她手机上闪烁的信号格，长舒了一口气，又把它放回了包里


“没信号不是坏事吗？”
“是好事”她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为什么”
“这样就没人能打电话给我们了，哪怕设置再温柔的铃声，我感觉都像催命钟似的，就是那种……你知道……”她有些词穷，便用手在空中不断比划着。
“快看，那里有一只孔雀飞起来了”我突然指着窗外大声喊到。
“现在怎么可能还有没有灭绝的野生孔雀……诶呀，指挥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啦！”我的胸口挨了她结结实实的一拳。


那天的话，其实每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十点整


我起身，将整个屋子的灯全部打开，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心里的焦虑驱散干净，但很显然，我失败了。


我在拨号界面反复输入了几十次那个早就被我烂熟于心的号码，又一遍遍删掉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我这样问自己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房间


“她可能只是回来晚了，或者迷路了，毕竟我们才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久”


“又或者……”


正在此时手机突然跳出来一个浮窗，内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广告，但是唤起这个浮窗的应用图标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是我和司登之前在北美旅游时期使用过的一个聊天APP，功能很少，延迟也很高，只不过它有一个很赞的定位系统，所以被我一直保留到现在，这个定位是默认开启的，可以实时分享，但保密机制却也十分完善，迄今为止还没有过数据背窃取之类的新闻。


我点开了它，划进了司登的聊天界面，不出所料，她的位置共享还一直开着，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我颤颤巍巍地点进了定位系统。




“市第一医院”




我感觉我的心脏停了一秒，而后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响。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是……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扯开门把，嚎叫着狂奔进漫天大雨之中的，我也不记得我曾几次在湿润的人行横道上滑倒，又爬起的，溅起的水花将我洁白的衬衣打湿，指甲里，膝盖上已满是泥痕。


我感觉我疯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世间从没有哪件事能让我如此迅速地失去冷静，心中所想，口中所念，行之所向，空前同时地将我指向了这个无尽坐标上那个质点，此刻，我只希望能够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以至于当我终于跑到医院，看清门口角落里站着的那熟悉的红衣金发少女时，我便当场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倒在了地上。


在瓢泼大雨之中。


“呀，指挥官，你怎么……？”她似乎被下了一跳，事实上，站在门口的每一个人都被我吓了一跳。几个好心的小伙急忙打着伞把落汤鸡似的我从雨中拖了进来


“指挥官？我还以为你会打电话……唔……”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所有人的凝视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不要……指挥官……这么多人看着呢……很害羞的啦……”


我没有理会，而是直接吻上了她温热的唇


她先是全身一紧，然后慢慢地软了下来，搂着我的脖子久久地亲吻着，直到所有的围观者都羞到离开之后很久，我们才终于从如胶似漆的拥吻中分离开来


“对不起，指挥官，我忘带雨伞了，又不好向人借，我本想等雨停了再回去，谁知道……它下了那么久”


“为什么来医院？”


她突然羞红了脸，两眼地盯着地面，不敢抬起头看我的眼睛


“那个……上次在北极那次……还记得吗，就是看极光那次……唔……对，那次不是我们那啥了吗？然后我们没做措施……就……前两天我感觉……嗯……”


“所以……是来这里做检查……结果是……？”我的大脑突然有些短路


她踮起脚，轻轻凑到我的耳边


“孩子很健康，已经两个月大了”


我无法找到一种词语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但如果有什么词能将惊喜，激动，期盼，爱人安然无恙的喜悦，和对即将展开新篇章的未知这些情感融合而成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它了，我神圣而庄严地俯下身去，轻轻用耳朵贴上她的肚子，仿佛真的能听到名为“希望”的天籁之音。


“别傻啦，孩子这个时候还听不到心跳的”司登怜爱地摸了摸我被雨水浸透了的头发“淋得这么湿，指不定又要感冒，你的体质本来就……”她指了指医院里面“要不要现在进去先开个药？”


我抬起头，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到:“我可是指挥官啊，怎么可能会这么脆弱呢？”


“那就先回家吧，冰箱里还剩好多东西，现在补一顿夜宵还来得及……哦，对了……”她突然顿了一下。


“唔……指挥官，你出来的时候，有带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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